如果能在这一刻听到乡音,让她做什么都愿意。
山坡下走来一男一女,脚踏长靴,腰间佩剑。
梁紫砚认得他们是登河山的人,想必是大名鼎鼎的二十八星宿吧。
那男子披着一袭醒目的黄袍,看起来刚刚二十出头,俊朗的脸上还有未曾褪去的稚气。
那女子束着长辫,脚步轻盈。她上身搭着一件黑不黑、蓝不蓝的披肩。举手投足之间,黑蓝之中又仿佛映出五彩之色,十分奇趣。只见她上前作揖道:“打搅娘子,远行之人,不知能否讨口水喝?”
一旁的男子忙补话道:“娘子莫要多疑。我们如今借宿鹿狮楼,只是当家正在里头议事,我们不方便打扰,才跑远一些来取水。还望娘子不要见怪。”
梁紫砚摇摇头,“不打紧,你们进屋问那妈妈要水,多多也是有的。”
两人谢过之后就进了屋。
他们真俊啊……梁紫砚心想。
过了一阵,二人装满水壶出来,但也没急着离去。
男子见到梁紫砚怀中的婴儿,道:“鹿狮楼掌柜的儿子也是个小婴孩。听他们说,已经一岁多了。”他走到母子跟前,饶有兴味地在孩子面前摆了摆手。
那女子半带责备地笑道:“奎宿,别失礼。”
“危宿不喜欢小孩子吗?”男子有些意外地抬头问道。
危月燕哭笑不得,“这有什么关系?人家又没有请你去逗小孩。”
梁紫砚忙打圆场,“没事的,反正我坐着也是无聊,你们宽心在这里歇息罢。”
奎木狼一听,立刻躬身道谢:“娘子太客气了,我们看看就走。”
两个人便在土坡上坐下来与她闲聊。
“如果不是成为了星宿,我现在可能也拖儿带女了。”危月燕淡笑道。
奎木狼索性整个人躺了下来,道:“危宿更想过寻常人的生活吗?”
“倒也不是……”危月燕抱膝沉思了一会,“如果我家富裕些,也许我会寻常地相夫教子,平平安安也是福气。但现在能为当家效命,我觉得也很好。况且,就算我真的普普通通地成了亲,也许又会羡慕起星宿来。人就只有一辈子,哪能尝试所有的选择?”
“是啊……”奎木狼嘴里不知何时叼起了一根野草,“而且你要是没有成为星宿,我们又怎么会认识?你说是不是,萤姐姐?”
“干什么突然叫我的……”危月燕说到一半就不出声了,红着脸扭过头去。
梁紫砚坐在一旁听着,心里久违地刮过一阵爽朗的清风。
清风过后,却是腥风。
那一天和之前的几天并无不同,梁紫砚如常坐在草庐外同一个位置,望着山坡下同一块地方。
她不知道鹿狮楼里议的是什么事,不过既然纪尤尊参与其中,估计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好事。她最好奇姜骥来这里的缘由——她数过了,二十八宿每一位都在。能让姜骥号令全部星宿一同出阵的事情,一定举足轻重吧……
另一阵营的人,她一直不知道是什么来历。
看久了,她连星宿轮班的方法和时刻都记在了心上。星宿以三人一组行动,每一时刻都有三组人在楼里候命,三组人在楼外巡视,余下人等就在附近自由歇息。来取水的奎木狼和危月燕就是在休息的组别,因此并非三人一起行动。
那夜用过饭后,稳婆正例行讲着她乡下的糟心事时,山下忽然传来一阵ᴊsɢ诡异的钟声,随即便是漫天杀声。
老妈妈当即说觉得头晕,坐在屋里起不来。
梁紫砚抱起孩子从窗户望出去,只见那未知阵营的人不断涌入鹿狮楼。在楼外的星宿们上前阻止,却立即被对方的队伍淹没。混乱之际,一架马车唐突地从鹿狮楼后飞驰出地通关。
杀声逐渐淹没了音乐,但她已无法分辨其中细节。她的直觉就是——二十八宿被包围伏击了。
稳婆好容易爬起来,看到关前动武,吓得立刻合上门窗,“娘子,江湖险恶,我们小老百姓就当没看见!”
梁紫砚心想:说得倒是轻巧。你能避过这一时,可我还要活过这一世啊。
谁能保证,这不会是她余下的人生里最寻常的景色?
梁紫砚野心勃勃地想参与其中,但她知道这不可能。
她可以舍弃自己的性命,但她不能不为自己的孩子负责。
可是……
咚!咚!咚!
有人在大力敲着房门。
梁紫砚立即将孩子交给稳婆,不顾劝阻开了门。
如果有人要来取她们一屋妇幼的性命,又何必费力敲门?
她拉开门扉,却真真地感受到了绝望——
奎木狼浑身是血地倒在外头,神色坚决地喊道:“娘子,快带家人离开这里……有多远跑多远……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