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月狐见对方忽然退了一步,当下有些警觉,生怕自己不小心说多了,从此走不了回头路,因此迟迟不知如何开口。
孙夫人见她迟疑,知她顾虑,笑道:“心宿莫慌,你虽然不认识我,想必也和我家二郎孙望庭有过来往?”
“孙望庭?阁下是……那少当家如今……”至此,心月狐已经不敢再瞒,立刻将姜芍的密信全盘相告。
蒋千风听罢,道:“既然少当家身在惊雀山,有无度师徒相助,应该不会有性命之虞。心宿若想与少当家通信,我倒是有个办法。”她说完就从手边柜中取出一个盒子,“这是堂姐留给我的客房,平日除了下人打扫外,不会有别人出入。你身在姜家堡,不方便跟惊雀山直接通信,也容易走漏风声。与其这样,不如在你拜访堂姐时将信留在盒子里,我来时就取走,再替你寄去惊雀山。我也会告诉他们将回信送到我处,我来时就留在盒里等你来取。你我都是这里的常客,这样一来,便利之余又不会招人怀疑,不是两全其美吗?”
心月狐一听,喜出望外,当场写下一封回信交于蒋千风,好向姜芍报平安。
拜别老夫人后,蒋千风将心月狐送出府门。
“心宿往后有何打算?非是我对心宿的才智有怀疑,但以一人之力解廿年之谜,终非长久之计。心宿若在姜家堡没个同谋之人,只怕有个万一。”
心月狐沉思片刻,肃然答道:“我临危受命,还没有想得这么长远。如今虚宿已无辜丧命,我实在怕有更多手足收到牵连。且让我一人先担上所有,往后若是需要时,我自会用人。”
“心宿心中有数就好。”
“晚辈还有一事,请孙夫人指点。”心月狐回头望向屋内,“若是哪天我们查明真相,找回了杨浦君的尸骨……该怎么跟老夫人开口呢?”
蒋千风笑了,“堂姐的话,不说也罢。”
“这又是为何?”
“心宿尊姓?”
“复姓令狐。”
“噢,你是汉人。”
心月狐点头,“世代都是。”
“这跟浦君不同。”
心月狐眼神一闪,“杨氏是汉姓,老夫人也是汉人,怎么不同?”
“浦君父亲往上都是胡人,原本不是姓杨的,是因为祖母改嫁给了姓杨的人家,才改姓至此。”
“这还真是第一次听说,老夫人从未跟我提起。”
“她呀,从小就听汉人骂鲜卑人为‘蛮夷’,鲜卑人骂汉人为‘奴役’,心里是有些成见的。定亲时只知嫁的是杨家郎,见了面却发现是胡人面孔,最初可不高兴了。幸亏浦君她爹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才渐渐恩爱起来。但大概是心里始终有个坎过不去,才不愿跟人提起。跟你说这事,也只是想让你明白她的性格。”蒋千风神色逐渐落寞,“堂姐在登河山下长大,对姜家和星宿们有很多无法磨灭的幻想与景仰。成为星宿的母亲,是她一辈子最高兴、最引以为傲的事……浦君英年ᴊsɢ早逝,堂姐纵然悲痛,只因她是为姜家而死,也依旧视为荣耀。假如我们告诉她,浦君是被姜家和自己的同袍暗算害死的,她一定不愿相信。望庭他爹都休妻二十年了,她不还是在客人面前用我夫家的姓氏?她是个守旧的人,你就别操这个心了。”
心月狐听罢,兀自笑了出来,“你这么一讲,我倒是想起老夫人确实会偶尔讲一些……大逆不道的话。”
蒋千风仿佛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说当朝天子是反贼?”
心月狐如释重负,连连点头,“我都不敢跟人谈这事,生怕为杨家招来什么祸害。”
“她也就在家里发发牢骚,不打紧的。你不说,我不说,外头也不知道。”
“我懂,但憋在心里就觉得很不舒服……我也不明白,老夫人为何要对前朝如此忠心——前朝不也是窃国篡位来的吗?这才过了多少年而已,经历过上一次改朝换代的人估计都还活着呢。若不是君王穷兵黩武、劳民伤财,怎会两代就丢了天下?现在好不容易四方平定,过回安生日子,老夫人却还替那暴君抱不平,真是令人费解。”
蒋千风叹了一声,“有些老人家就是这样的,认定一个理,到死也改不过来。你也别太伤心,她一个老太太,又不出家门,就由她自己说呗。”
心月狐听罢,轻叹一声,谢过蒋千风后,便启程回登河山了。
温言睿听罢嫏嬛的陈述,久久沉思不语。
事关宁孤生,温枸橼本来应该最有话语权,但她不太愿意在父亲面前提起这个人。
“宁孤生……很多人零星听过一些旧事,但早就忘了这个人了。我还道他已绝迹多年,想不到今日竟会从你们口中重新听到这个名字。”温言睿娓娓道来,“我也着实想不到,这事会与同生会有关。当年他们声称手中的兰锋剑是亡国贵胄遗落民间的宝物,将涂州为前朝鸣不平的父老哄得服服帖帖,这才在那里找到立足之地。兰锋剑确实是宝剑不错,但背后根本没有这么多故事。因此,当年就有人看出,祝临雕一等人居心不良,手段下作。只是想不到,低劣的小人早已是嗜血的屠夫……教出宁孤生这种徒弟,我一点也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