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言睿静静听她说完,转过头来问嫏嬛和葶苈:“既然可知都这么说了,你们两个恐怕早就是这么想的吧?”
嫏嬛低头,怯怯答道:“我怎么想,父亲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葶苈也连忙附和:“大师兄真的不是坏人。他知道父亲不待见他,这一天下来都不敢进屋,生怕惹恼了你呢。”
温言睿干笑两声,叹道:“罢了、罢了,我若再顽固不化,你们就会觉得我不讲道理了。只是,一直是你们三个出声,不知纪公子本人有没有话要与温某说呢?”
温枸橼扭头,示意纪莫邀进来。
纪莫邀上前作揖道:“晚辈见过温先生。”
“他们三个都这么护着你,我也就不说什么了。有劳你一直以来的照顾。”他的语气仍有些敷衍,但已没有当初的敌意。
纪莫邀也不显得抵触,平静答道:“只是举手之劳罢了。温先生若依然不愿见我,我也可以回……”
“好了,我若还要你避着我,她们就会生我气了。”温言睿似乎有些不耐烦。
温枸橼忙打圆场——“反正他平日也不会老在你面前晃,父亲不必动气。”然后就拍了拍嫏嬛,让她带纪莫邀出去,“以后有我们照顾你,还有什么不如意呢?”
嫏嬛拉着纪莫邀一出屋,便赔礼道:“父亲说话还是有些ᴊsɢ不近人情,你别放在心上。”
“没事……”纪莫邀神色泰然,“只要想想纪尤尊曾经如何折磨他,就不难理解他的心情。我也没必要勾起令尊大人最痛彻心扉的回忆。”
“你理解他就好。假以时日,他一定会对你彻底改观。”嫏嬛看了看天,“现在午时未到,不如趁早去城里找钟究图吧?这里有一姐和葶苈看着就好。”
“你在为我制造散心的机会吗?”
嫏嬛笑了,“你要是耐得住性子,我们明天再去也可以啊。”
“别。过了一天,又不知会有什么变数。”纪莫邀说完就去牵马。
“对了,我们真的不用跟老四说一声吗?”嫏嬛问。
“不了,否则节外生枝,把人引到你家去,不就又前功尽弃了吗?”
离开琪花林后,纪莫邀又问:“与你们分别这段日子里有如此巨变,温先生他……心情如何?”
“伤心是一定的,毕竟姑姑曾经是他那么信任的人,竟做出如此难以理喻的事……我无法代他描述那份伤痛有多深,只知他是个意志坚强的人。”
“那就好。有你们在,他一定很宽慰。”
嫏嬛沉默了一阵,道:“我还问了他关于楚澄的事。有个问题我一直没想明白,楚澄如果是在离开登河山之后,才得知星宿们的死讯,那会是谁告诉他的呢?总不会是姜骥和参宿吧。因此我隐隐觉得,楚澄未必是唯一一个在追查此事的人,说不定还有同谋者在世。我专门问过父亲,楚澄有否提过什么熟人的名字,想作为参考。可他没听过其他人,只提到楚澄家里常有抄书匠出入。”
“楚澄在涓州办过学堂,需要抄书匠助力并不奇怪。不过……”
嫏嬛两眼一亮,“你也觉得很巧合吧?知命的父亲不就是抄书匠么?抄书匠因职业便利,会经手大量的文书在各处流通,不足为奇。退一步讲,就算整件事与高先生无关,但通过抄书匠这种平平无奇的身份来暗通消息,不正是掩人耳目的好办法吗?”
“确实不错。只是高运墨毕竟不是涓州唯一的抄书匠,也许还要再问问绒嫂……”纪莫邀说这话时,若有所思地望着前方,像在虚无中找寻什么。言语间,仿佛对自己的提议并不信服。
但嫏嬛没留意到这些。好不容易有了新的方向,又立刻遇到阻滞,她难免有些泄气,低下头来。
眼看着离城镇越来越近,纪莫邀忽然开口道:“这话就只对你说,你别生气。”
嫏嬛忍俊不禁,“你能说什么来惹我生气?”
纪莫邀也不铺垫,道:“你爹娘受尽折磨、甚至赔上性命来保护的秘密,现在已经完全交给了你们。这样,你们不就与当年的他们处于同样危险的境地吗?就算身为父母,也无权将明知会危及性命的重任……强塞到儿女手中吧?自己心甘情愿冒险,自然无可厚非,但他有问过你们愿不愿意吗?除了延续他们的志向外,难道就没有别的选择吗?你们三姐弟肯定也有自己想做的事,现在要让位给父母的未夙之愿,不会觉得很不公平吗?”话毕,他自嘲般地笑道:“好,我说完了,你可以骂我了。”
可嫏嬛没笑,也没骂他。这话说得虽不客气,也确实不能在父亲和姐姐面前说,但嫏嬛也无法否认他的在理之处。扪心自问,以她自己的性格,恐怕迟早也会生出这样的想法,纪莫邀只是以外人的身份提早说出来而已。想到这里,她将脸靠上了纪莫邀肩头,叹道:“你这样说我们,可你自己不也是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