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他现在还活着。”
“但愿如此吧。”孙望庭伸了个懒腰,“不知他现在何处。他要是得知杜仙仪命陨,一定悲痛欲绝。”
“你哥硬朗,不会随便寻短见的。”
孙望庭长叹一声,道:“其实我哥不算要紧,大师兄还是操心别人吧。”
纪莫邀拍拍孙望庭脑门,“管他要不要紧,总该跟你交待一声。”
“谢谢大师兄。”
“我先回去了。”
“你下一个去找谁?”
纪莫邀停在门前,道:“找最伤心的两个人。”
纪莫邀转过长廊,只见温嫏嬛坐在莲池边,不见葶苈。
“葶苈哪里去了?”
嫏嬛细声道:“他把自己关房里了。我看他想哭,可能是不想给我看到吧。这个孩子,哭有什么不好看的?我难道还没见过他哭吗?”
纪莫邀远远地坐下,道:“他不小了,开始爱惜颜面,不奇怪。给他一点时间吧。”他停了一会,又望向嫏嬛,“你还好吧?”
嫏嬛临忙点头,“我没事……”她眼眶通红,声音也很沙哑。
纪莫邀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好坐在原位。
嫏嬛见他不动,道:“你来找葶苈说话吗?”
纪莫邀摇头,“他都把自己关起来了,我怎么跟他说话?”
嫏嬛又问:“那你是来跟我说话的吗?”
纪莫邀与她眼神交接,彼此都有些闪烁。“你没事就好。”不过他没有离开的意思。
嫏嬛挪到他身侧,道:“你的心情不比我们要好,应该先照看好自己,我们不会有事的。”
纪莫邀没有退避,“焉知……”
“嗯?”嫏嬛抬头,“什么?”
“焉知……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嫏嬛笑笑,“当然可以,你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叫我了……”
纪莫邀似有似无地点点头,道:“那就行。”
两个人又陷入沉默,而嫏嬛始终没催纪莫邀走,纪莫邀似乎也并不打算走。
寂静之中,眼泪潺潺从嫏嬛眶中涌出,还不等纪莫邀探问,就听得她说:“我不知道该怎么想才好……我不知道……”
纪莫邀忙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肩膀,道:“慢慢讲。”
嫏嬛转过身来,倒在纪莫邀怀中,哽咽道:“我不知应该去恨姑姑,还是该怎样……我更不知道她想怎样……”
纪莫邀自然也不知道,唯有如实相告:“我们也许永远不会知道。”
“如果她真的出卖了我爹娘,为何还要抚养我和葶苈?她明明已经背叛,为何又要施恩?我们这么爱慕她、敬重她,可她却……而且最矛盾的是,我在父亲面前提起她的时候,父亲根本就没说什么——他根本就不知道姑姑背地里做过什么事。既然连他都不知道,那三位先生又知道些什么?她如此执意铲草除根,到底在怕什么?”
纪莫邀合上眼,道:“她也许将你们对她的信任,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你真这么觉得?”
“我们也没办法去问她本人了,猜测总有个限度。”
嫏嬛的眼泪浸湿了纪莫邀的前胸。
“我想她一定很内疚。”
嫏嬛哭着点点头。
“你和葶苈安好,她就没有遗憾了。”
嫏嬛大哭道:“那她又何必赴死?我不管她做了什么事,我不要她死……”
“你心肠好。”
嫏嬛却反驳道:“别这样说,我没有原谅她。”
“我也没有。”
“可我还是不想她死。”
“我懂。”
“懂就好。”嫏嬛没有再哭,只是依依不舍地靠在纪莫邀肩上。
两个人就这么坐着,看一只蜻蜓飞过莲池上方。
转眼就要送三位同门最后一程。
没有人反对将三人同时下葬——杜仙仪与安玉唯可同穴而居,而高知命则在远一些的地方有自己的位置。到了这时节,也没人再去争论谁的罪过,或者谁配不配葬在素装山上。
这都不重要了。
马四革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安玉唯的棺木上。
欧阳晟向高知命的灵柩作最后注目,“师兄的盖子歪了。”他顺手将棺材盖摆正,“可能是他最后流连时推开的。”
吕尚休立在洪机敏身侧,神情肃穆。
隔了一夜,大家情绪都稍微平复,但彼此也少了交谈,仿佛一不小心用错了字眼ᴊsɢ,又会令谁流泪。
嫏嬛轻轻移步到吕尚休身侧,将一个香袋放到他手里,“前辈,帮我一个忙,放一撮小安的头发进来。”
吕尚休将香袋捏在手里,点了头。
下葬时,马四革茫然自语道:“你们都升仙去了……留我这个凡人,在地上世界受难。”
吕尚休决定在素装山留多一阵子,于是嘱咐道:“你们若想待到头七,我也不拦。不过我们如今都过来这边了,总要有人回惊雀山主事,不然姜芍一个客人独守空山,也怪寂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