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宿并不生疑,将钥匙交给姜芍后便退下了。
孙望庭正迷迷糊糊地打着瞌睡,可一见姜芍钻进来,立刻就精神了,“姜——”
“别吵。”姜芍将一根手指按在他嘴上,“什么都别问,照我说的做。”
孙望庭瞪着眼看姜芍解开自己的束缚。
“你会观星分辨方向吗?”她问。
“会,不过——”
“别问。”姜芍打断他,“听我说,我会给你最快的马。你从偏门出去,取东南方向下山,就能绕过巡山的星宿。走得越快越好,千万别停下来!”
“为什么突然放我走?”
姜芍几乎失去耐性,但还是用尽全力压着喉咙呵斥道:“都叫你别问了!再晚一刻,你就没命了!”
“我这么一走,他们会把你怎样?你这样偷偷摸摸放人,一定是瞒着姜骥老儿的吧?”
“不用你管!这里是我家,他们还能吃了我不成?”姜芍一边说着,一边将手脚麻痹的孙望庭扶起。“立刻就要你上马,你应付得来吗?”
“为保小命,有什么应付不来?”
“怕死也有这等好处,甚好。”姜芍于是压低身子,掩护孙望庭从囚室绕到后方的马厩。“千万要快,现在还没到清晨星宿交班的时候,趁夜班的疲倦,日班的未醒,走得越远越好。”
孙望庭咬牙上马,四肢皮下如有千针刺出。
“孙望庭,回山后告诉你大师兄和温嫏嬛,你我两家恩怨已清。他日有缘再会,便不再为敌。”
“知道了,谢谢……”孙望庭一时语塞,只能连连道谢。
姜芍迅速检查马匹之后,又拍拍马头,叮嘱道:“路上小心。”
“姜芍,”孙望庭匆忙吞了口唾沫,“我在墙上刻的话,是真心的。”
姜芍愣了一下,但又飞快地恢复清醒,“傻子,这时候说这个有什么用?”
“就是因为没用才要说!”孙望庭最后一次伸展四肢,做好了策马的准备,“你信我吗?”
姜芍不说话,狠狠地往马屁股上抽了一鞭——马儿如离弦之箭,瞬间消失在子夜的密林之中。
孙望庭前脚刚走,柳土獐便带着姜骥的指令回到静安堂,要立刻将孙望庭押送同生会。
但囚室中无人,当值的房宿也被关在姜芍房里。而姜芍本人,则正装跪在前厅阶下。
发生了什么事,大家心中有数。
次日早晨,姜骥终于火冒三丈地回到静安堂,连望一眼姜芍的功夫都没有。
“父亲若是心有怨恨,就惩罚女儿好了。”
“你还敢开口?”姜骥吼道,“你还敢说自己刚正不阿?没有动摇?现在好了,你所谓的江湖道义发扬光大,欠同生会的人情还起来就遥遥无期——我的道义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该怎么跟他们说?”
“就说你女儿把孙望庭放了!”
“你别出声!我都说女儿家养不熟了!你还想驳嘴,可我有说错吗?”姜骥厉声大骂,又挥手对跟在身侧的张月鹿道:“带她回房,让她好好闭门思过。”
“当家息怒,少当家她……”
“张宿也有一番见解要教授于我吗?”
“不敢。”张宿低头,俯身将姜芍扶起。“少当家,先回去吧。这事我们从长计议……”
姜芍一言不发,随张宿离开了前厅。
从前厅转入长廊,从长廊转入厢房,眼看就要被押送回自己的房间了——姜芍终于感受到了囚犯所经受的压迫感。
孙望庭被押进来时,也是这般滋味吗?
自己成长的地方,何时变得这般陌生冰冷?
她兀自停住脚步,“张宿,我今晨还不曾喂马。”
“这事自有人去管,少当家不用操心。”
“不,我的意思是……”算了,还解释什么。
姜芍忽然发力从张宿手中挣脱,沿着长廊一路狂奔,又在后园入口一个急转冲入马厩。她跳上仅剩的那一匹汗血马,却发现缰绳仍缠在柱上。
糟了,像是一个不容易解的结。早上去下跪时为表诚意,把随身利器都放下了,现在是赤手空拳……
追来的人声逐渐靠近。
不能被他们抓住……不能被禁闭……
抱着这些忤逆的想法,姜芍发起狠劲,徒手将缰绳扯断。
“驾!”
马儿越栏而出,撞开半掩的偏门,消失在晨雾之中。
众星宿和姜骥赶到时,眼前只剩下林道上重叠的两副马蹄印。
一路下山,姜芍脑子里空白一片——这意味着什么?这是背叛吗?自己从未如此顶撞过父亲,更不用说盗马出走。下山之后,又该何去何从?话说回来,孙望庭现在会在哪里呢?太阳已经出来了,他就算没走远,也应在众星宿追踪的范围之外。只要继续前行,定能安全回到惊雀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