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年那个做法啊,我觉得就是个不负责任的逃兵。你看你ᴊsɢ现在这样,与其说你怕会伤害他,我感觉你比较像是……害怕他会伤害你。”
江澄溪的话似乎超过预想地搅乱了方南心的心。明明是四年前想明白的生死、折叠好的感情,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死了心的侥幸,春风吹又生。时间越久,她越有种惶恐,生怕是自己做错了决定。惶恐之余还生出贪心,有时候她会幻想,有没有可能,他们还能当当朋友?
幸而这些动摇,始终是停留在脑海中的想法,她到底因为自己选择的绝情,而自惭形秽。她深知,自己没有那种资格,没有那种脸面,又要大义凛然地放手,又要去重新打扰他的生活。
心意的峰回路转,出现在那年夏天那场轰动香港的交通事故之后——
方南心在家打了一上午稿,删删改改,最后起初的一万五千字,变成了八千字,仍不满意。江澄溪突然打来电话,打断了她本就七零八落的思路:“南心!你快!看下微博热搜!”
火急火燎的语气,惹得方南心心下一阵慌张。电话没挂断,她点开微博,第一个热搜词条前有个红色的爆字,后面的内容方南心来回读了好几遍,却像看不懂字似的,竟始终理解不了意思。
#香港著名付姓音乐人车祸身亡#
方南心点开热搜,她未发现自己的手是颤抖的,亦来不及感受心中的半点情绪。她的灵魂似乎被劈成两半,有一半极度地冷静,仿佛一摊死水,有一半兵荒马乱,六神无主。
又看了三遍,她终于在详细报道中找到了“目前正在确认中”等字样。
被揪紧的心却没有得到半点释放,直至话筒里传来遥远的叫喊:“方南心!方南心!”
她这才想起电话还没挂断,举起手机贴在耳边,无意识地哼了一声。
江澄溪说:“我给付念青打过电话了,不是他!”
方南心慢半拍地咀嚼着这句话,待她后知后觉地理解了意思,汹涌的后怕才如海啸时的大浪一样狠狠地将她的心绪冲散,眼泪不知不觉地流淌下来。她差点就要被囚禁在无尽的懊悔之中,被永远遗弃在那再无意义的荒原之中,她不敢想象,那没有他、没有坦白从宽、没有一笑泯恩仇的人生,她该如何活下去。
可不等她多在这些情绪中沉浸,就听江澄溪在那边说:“但是他说是他爸,好像他妈也在同一辆车上。我打电话的时候,他那边好像很慌乱,也没空多说。你要不要去关心一下?”
你要不要去关心一下?
方南心本该打蛇随棍上,凭着劫后余生的冲动,就这样拨一通电话过去的,可她却没有。真到那一步,她犹豫着退了下来。
她还是觉得,她没有资格,率先打破彼此的和平。
在微博上刷了几天的消息,终是刷到付念青亲自发的讣告,他父母都在这次意外中丧生了……
她在微信的对话框里,来来去去编辑了不知几个版本的信息,直至错过最佳时机,也没有发出去。
可那在误以为是他出事时所习得的悔恨,却从此没有放过她。那就像一次防范于未然的演习,叫她知道了她所不能承受的代价。这种先验化为一种鬼魅般的动机,天天试探着她,挥之不去,如影随形。
天人交战一个月,她终于不敌自己的心意,在相安无事的四年有余之后,给他发了第一条微信。
付念青在收到那条微信的时候,是有点觉得自己在做梦的,或者是终于精神恍惚了?
那是方南心发来的,一笔转账。
发错人了?
总不会是,迟来的帛金吧……?
各种疑惑还在不断划过他的脑海,直至被方南心接着发来一条文字信息打断。
My Heart:我写的小说出版了,给人物原型按字数分红。
就这么四四方方的一句话,看不出亲疏,读不出语气。没有寒暄,没有问候,似乎那空白的四年荡然无存,谁在意谁活该。
曾经想象过那么多的重逢。可他们没有在法国的机场擦身而过,也没有在北京街角的咖啡店偶然遇见。是她,是方南心又大摇大摆地闯进他的生活。
付念青退出对话框,点开江澄溪的头像,转而给她发了一条微信:她写了什么小说?
不一会儿,江澄溪就给他发来一个当当的链接。花花绿绿的封面、莫名其妙的书名,一如她当年爱看的那些没营养的小说。
他下了单,书到的当晚就通宵看完了。
写什么呢……
他们之间什么时候有过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对话了……他算个什么鬼原型……?
付念青把那页严重失实的对话拍下,发给了方南心。他也学着她的距离感,把漫无目地虚度的年头,四两拨千斤地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