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璟换了种笑,笑声略带悲凉:“那就好。我不想临走前还惹你不快。此去一别,不知何时还能再与你好好说上一句话,我怕现在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傅归荑试着往前推门,发现纹丝不动。
“别开门。”裴璟察觉到门内的人想出来,他眨了眨眼,压下微微哽咽嗓音,故意扬声道:“我怕一见到你,就忍不住直接抓你回去。”
傅归荑停住手。
裴璟被雨淋了一夜,后背的伤口结痂与衣服黏在一起,头发断断依誮续续滴着水,他想想也知道自己的样子有多狼狈。
他不想让傅归荑看见他落魄的模样。
自己在她心里虽算不上什么好人,至少也能算个枭雄,他不屑于装可怜去博取她的同情,更不愿把自己无能为力的一面暴露在她面前。
他希望在傅归荑记忆里,自己永远都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裴璟。
他眼睛更红:“你说的对,我们是孽缘。”
“孽缘,断了也好。”
他的声音越发的轻,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已成气音。
一门之隔,傅归荑的手覆在门栓之上,外面同一个地方放的是裴璟的手。
她轻轻颤了颤长睫,蠕动唇瓣却终是未出一声。
缘分了断,无话可讲。
裴璟的胸膛急剧起伏,嘴里大口大口呼吸。
听见院外动静,他知道时间已到。
“我走了,你好好的。”
说完仰头将眼前的白雾倒流回眼眶里,毫不犹豫地放开拉住的门锁。
“知道了。”
转瞬刹那,裴璟听见傅归荑清冷的声音从门内传来,扯了个转瞬即逝的笑,却再也没回头。
出了院外,季明雪已经点齐人马列队在侧,一行银甲威风凛凛,在阳光反射下熠熠生辉。
裴璟几步之间已然恢复成那个睥睨众生,无坚不摧的南陵太子,他的衣衫虽褴褛,气势却逼得人退避三舍。
接过季明雪手中的披风,振臂一挥披在身上,掩盖住半身伤痕。
裴璟去向镇南王辞行。
傅归荑等外面动静散去才打开门,雨后的院子似乎萧索了许多,枯叶落了一地。
环视一周,视线最后落在院子的石凳处,石桌上赫然放着一把银弓。
裴璟一行人骑马驻足在镇南王府大门牌匾前,上面的红绸红花已经取下,门口再无一丝喜庆的装饰。
他调转马头,往城门方向。
扬鞭前,他回头看了一眼。紧接着有墨绿色的袍角落入他的眼中,裴璟的眼睛亮了一下,慌忙再控制马头回转。
待看见是谁后,眸中的光瞬间黯淡。
傅归宜站在门口,冷冷盯着他,似乎要亲自确定他是不是真的走了。
“等等。”傅归宜走到裴璟的身边,二话不说扯下他腰间的玉坠。“别再来了,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一次。”
裴璟垂眸看着空荡荡的腰带,一言不发勒住缰绳转了个头,清脆地马鞭声划破冬日干燥的空气。
一群人以他为首,入鱼贯从地离开城门,沿着关道一路向东。
北风猎猎,吹在裴璟的衣袍上,湿润的衣襟渐渐风干,如同眼角含着的那点水光,一齐消散在风沙里。
抵达滕城边缘,裴璟抬眼看了眼城门上镌刻的二字。
离开苍云九州的范围了。
忽而,他眼前一片白茫茫糊点,渐渐连成一片,抓住缰绳的手颤抖不止,身体忽冷忽热,还等不急下马便已经失去意识。
“太子殿下!”
季明雪吓得目眦欲裂,连忙跳下马扶住跌倒在地的裴璟。手碰到他的后背,染了一掌的鲜红。
“他真的走了?”镇南王还有点不敢相信,本来他都做好双方撕破脸的准备,没想到裴璟竟然这么不声不响地离开了。
“真的。”傅归宜找人跟在裴璟后面,探子亲眼见他和季明雪入了滕城。
不仅如此,跟着来的一千追云骑也悉数撤回,彻底离开镇南王府。
今天他居然还能骑马撑到滕城。
想到断裂在屋子里的长鞭,傅归宜只觉得昨晚还是手下留情了。
“不管怎么说。”镇南王长叹一口气:“总算是能过太平日子了。”
傅归宜没接话,他总觉得裴璟不会这样轻易善罢甘休。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下次再来他再打出门去便是。
宣安二十八年十二月初。
宣安帝病逝于德安殿,享年四十六。
宣安帝死前下旨身后事一切从简,不得大操大办,太子裴璟遵照遗旨行事。
同年年末,太子裴璟登基称帝。
新帝至纯至孝,与宣安帝父子情深,遂决定为父守孝三年,不举行大婚,同时停止选秀一切事宜。
新帝上位,苍云九州一切照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