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之后又回来找李言风,都已经是葬礼结束后几天的事情了。
李瘸子是个酒鬼,还沾了点赌,是李家村有名的混蛋。
早年讨了个傻老婆,生了个儿子也不是东西。
李言风他老子天天做梦挣大钱,忽悠了个女人回家生孩子。
结果孩子生完钱没见着屁事一堆,他妈干脆拍拍屁股走人了。
一处祖屋四间房,间间都是垃圾场。
剩下的祖孙三代全是臭老爷们,自己日子过得稀烂,又怎么能带好小孩。
李言风小时候那简直就是个野孩子,跑了娘没了爹,吃了上顿没下顿。
有时候饿得眼里冒光,别家吃饭他就在门口盯着。
以前的李家村还是个小土村子,各家各户都是破破烂烂的小平房,吃午饭就直接端着碗出来,左邻右舍在太阳下排排坐,边唠边吃。
这种情况下,一小孩在旁边盯着,大人们多半有点吃不下去。
有心善的人家就给他盛点,跟喂路边那小狗似的,不过是多洗个碗。
李言风能平安活到七岁,全靠村里人多剩饭多,外加脸皮厚。
至于李瘸子,那就拉倒吧。
有他李瘸子一口饭吃,吃饱了回家就有劲踹李言风一脚。
李言风傻乎乎的,被打了就跑,气消了再回,把敌进我退敌疲我扰的游击战精神发挥得淋漓尽致。
温黎那时也还小,正是被李拂晓抛下后整天怀疑人生的一年。
他搞不懂李言风为什么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还那么高兴。
自己高兴就算了,对谁都都嘿嘿地笑,那黑溜溜的大眼珠子安在他骨瘦如柴的脸上,活脱脱一刚成精的水猴子,大白牙一龇,多少有点瘆人。
温黎晚上见着李言风多少也有点发怵。
但李言风曾经背他去了医院,从小受到过良好素质教育的温黎深知做人要知恩图报这一中华民族传统美德,见到李言风就会分他一点自己兜里的零食。
那时候李家村的小孩都在一起玩,跟一群疯猴子似的爬高上低。
温黎来得晚,身体差,跑不了疯不动,就融不进去。
恰好李言风也是个独来独往的,这么一来二去,两人就亲近起来。
温黎觉得李言风除了丑点脏点傻点也没什么不好。
他知道村里最高的树,最大的田,最宽的溪流,最深的沟。
他在下水道里给温黎摸泥鳅,爬树上给他摘知了,有小屁孩过来嘴欠,李言风能打的对方哭着回家。
城里小孩没见过这些新鲜玩意儿,温黎跟在李言风屁股后面玩得还挺开心。
只是好景不长,姥姥知道之后很是生气,不让温黎和李言风一起玩。
温黎很不明白,又爱较真,总是缠着姥姥问个没完没了。
对小孩没必要说太认真,姥姥把“七月半出生的鬼孩子科,克父克母克邻居”这种封建迷信简化了一下,含糊解释说李言风是个倒霉鬼,跟他一起玩会倒大霉。
当时温黎六七岁,正处于对大人的话深信不疑的年龄段。
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就会倒大霉,但依旧秉承着“姥姥说的自然有她的道理”,开始有意无意远离李言风。
可惜主观上的远离并没有落实在行动上,李言风总能带点稀奇玩意儿来找温黎,温黎一次两次不搭理,三次四次就把持不住了。
小孩没什么心眼,干脆就告诉了李言风原因。
李言风也很傻很天真地点点头:“真的吗?那我离你远点吧。”
温黎“哦”了一声,看李言风跟他挥挥手,走了。
那晚上温黎特别难过,总觉得自己背叛了村里唯一一个跟他玩的朋友,也背叛了这段来之不易的友情。
他辗转反侧一夜,决定第二天去找李言风再讨论讨论有没有其他方法避免倒大霉。
只是隔天清晨他还没醒,窗框发出“笃笃”两下只能在屋里听见的声响。
温黎打开窗子,外卖放了一把还带着露水的野花。
用草藤绑住的叶茎上覆了一张边缘被撕得整整齐齐的纸条,上面歪七扭八地用炭笔写着一行字:【这个不会倒霉。】
温黎小时候身体不好,发过很多次烧,每一次发烧都像是关机重启了一次,顺带格式化了很多东西。
他关于童年的记忆不多,但大多都和李言风有关。
长大后他知道身体有一种保护机制,会自动过滤掉难过的记忆,留下愉快美好的,方便回忆时保持良好的心态。
挺好的,现在回忆起来全是李言风那傻样。
温黎想着想着,抬头看了眼走在他前面的李言风。
十八岁的李言风宽肩窄腰,身材出挑,成绩优秀,吃苦耐劳。
可能人生前九年说完了这辈子百分之九十的话,导致现在只要能用“嗯”敷衍过去就不会多说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