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没有怨怼。对于身份的转变,简时安并不是立刻就能接受的。
别看他典卖餐馆还债、小摊卖炸串等等事情做得很顺利,越是顺利,他的内心就越是空寂。
这份空寂不是仅仅靠一个“照顾陆轻寒”的责任就能填满的。他对陆轻寒是有点喜欢,但是当这份喜欢与他自身的存在相撞时,他根本顾不上这份情感了。
之前就说过,简时安表面上是个乖孩子,实则内心的乖张、离经叛道的想法有很多。
否则他也不会一来就用典卖餐馆这一招破开局面的。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他们究竟走了多少地方,简时安甚至都不知道那辆小推车被陆轻寒丢在何处。
日头越来越晒,耳边的蝉鸣也越来越响,终于,陆轻寒停下了脚步。
“时安,抬头看看。”
眼前的是一面悬在山崖上的瀑布。
水流湍急而下,撞击着山脚的岩块,白色的飞沫溅得四处都是。
简时安听着那气势滂沱的水流声,心存的一些怨怼仿佛也被这条瀑布也撞击得七零八落。
此时此刻,人类相比于大自然的渺小不得不让简时安再次确信着一个事实:
李白说的没有错。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陆轻寒伸手将简时安往旁边引了引,对方顺从乖巧的模样让他有种错觉,好像等会无论自己做什么对方都不会反抗。
想到这,轻巧的笑意攀上了陆轻寒的唇角,他默不作声地将简时安带进他常去的树林。
这些粗壮的杨树肆意地生长在这片土地上,它们从小树的时期就开始抽条,慢慢地经过岁月的洗礼才长成如此的规模。
时安,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是,我想将我看到的、感受到的都送到你的面前。
陆轻寒踌躇了片刻,终于还是说了一句:
“时安,你是自由的。”
他想,就算简时安觉得这淮水城了无生趣,觉得他陆轻寒了无生趣,那他也认了。
过去的“简时安”不会成为他陆轻寒的锁,那现在的陆轻寒也不会成为简时安的锁。
他不需要对方因为一些莫须有的愧疚而停留在他身边,他也不需要对方是想要弥补那个“简时安”所犯下的错而对自己进行所谓的“补偿”。
陆轻寒向往自由。所以简时安也必须是自由的。
因为陆轻寒向往简时安。
“你不是那个简时安,你只是你自己。你从何处来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要到何处去。”
说到这,陆轻寒转过头轻轻一笑,他知道简时安喜欢看他的笑容。他早就注意到简时安在他露出笑容时的眼睛了,那是一双充满亮光的眸子。
“你要去有阳光的地方,你应该像那条瀑布,勇往直前地冲向你的前方。你也应该像这些杨树,不论周边环境如何,都要肆意地生长。”
“时安,你是自由的。”
简时安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视线骤然的模糊让他发不出一丝声音,双手也在不由自主地颤抖着,耳边似乎传来一声细小的呜咽声。
究竟是谁呢?究竟是谁啊?
“时安,别哭。我在呢。”
哦,原来是他啊。
中午的淮水城并不像早上那般热闹,太阳下的街面只有零零散散几个铺子,起此彼伏的叫卖声也越来越少,多得是小商小贩们的叹息声。
这个时候,简时安的声音像是一瓢清水泼向了街面。为什么说是一瓢清水呢?因为对方的话语中就夹带着几许清凉。
“冰镇水果茶,五文钱一筒,酸甜好喝不上火!”
这年头的水果比蔬菜贵,说是水果,也离不开那老几样,苹果梨子和毛桃。
可就算是这样,简时安的摊前也围绕着不少人。
这可是冰镇水果茶,简时安还用“酸甜”作为形容词,这个形容词可不多见啊。
原因无他,就算是在南北交通枢纽的淮水城里,“甜”这种调味也是很少的。
他们不知道简时安哪来的糖,可当他们将水果茶饮入口中时,那一股沁人心脾的清凉和温润的甜意顺着食道滑进了人们的胃中。
好喝!
“简老板,我再付两文钱,您给我加点冰!”
“还有我还有我!”
“简老板,您这几天一定要都来,别的不说,您家的水果茶我还是第一次喝到!”
看着主顾们争先恐后地排着队,眼中的欣喜几乎要化成实质,简时安脸上的笑意更加真实了些。
他想,他大概是找到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了。
当然,最重要的人自然是身边的人。
他说自己是自由的。可是浮萍的自由应该被圈进一缸水中,而不是任由浮萍四处漂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