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大门通体朱红，兽首衔环,高约丈余。其上匾额高挂,龙飞凤舞地雕刻了“城主府”三个大字,倒是好认。
云乘并未落地，袍袖微动间，脚下已略过高墙,入得府内。
府中没有燃灯火，几间屋舍檐角相接，昏暗一片，诡异至极。
幽冷月光落在瓦檐积雪之上，映照生白，寒光森然。
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飘入云乘鼻间。
李陌睡得很熟，旁人早已歇下了，风露居里没有一点声音。
先前那些恼人的味道，早被寂灭悄悄开窗散去了。他怕李陌着凉，散完气味便又很快合上了窗棂。
此时屋子里熏香浅浅，是云乘为了让李陌安生休息，一早便燃上的，倒是扰得寂灭有些不胜其烦。
他和本体不一样，并不喜欢熏香这类安神之物。他是寂灭道的呈现，从不追求“安宁”这种虚无缥缈的情绪。
寂灭轻轻站起身来，皱着眉走到香炉前，冷漠地看着那寥寥升起的青烟。
他在认真思考着，要不要把香掐了。
本体回来看到会怎么想，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类。
他克制着没去看床上睡着的人，之前的威胁还响在他耳畔，要是他真敢做什么，回归之后本体定会立刻知晓的。本体和他一样，是说到做到的性子，他以后，永远只能呆在本体脑海中，再别想出来了。
要是看了，他定会忍不住和李陌说话。
谁料到，李陌却自己无意识地哼了一声。
那声音轻轻地，在安静的夜里尤为清晰，撩得寂灭心弦为之一颤。
昏黄的烛火轻轻晃了晃。
那是寂灭黑色袖摆拂动时带起的轻风。
他已将所有的无关之事抛到脑后，站到了床边，静静地看着睡着的那个人。
这个人，相貌犹带着少年的青涩，眉如剑裁，薄唇在梦中亦是轻弯，面上棱角虽分明，轮廓却有些稚气。但他知道的，当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睁开，这张脸便时而狡黠，时而羞怒，生动得让人移不开眼。
寂灭从诞生那天就很疑惑。虽然他与本体、苍生道分-身本为一体，但他实属寂灭道所化，是没有理由会喜欢这样明艳的人或事物的。
就连喜欢这种情绪，似乎都不应当有。
如果说，苍生道分-身生来便热爱天元的一切，他则该是冷漠的，对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切都漠不关心。
也的确如此的，他就连对自己、对本体都无所谓。
偏偏李陌除外，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要看见他，想要以自己的形体站在他面前，想同他说话，想
做那些只有本体才能做的事情。
可更令他疑惑的是，明明他和本体几乎一模一样，李陌却能一眼看出他们的分别，对他们区别以待。
寂灭当然清楚，李陌是喜欢本体的，他眼神无意间流露出的依赖和深情，刺眼的很。
然而李陌对待他，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绪。好像他并不是云乘的分-身，只是陡然出现的路人，令他有些畏惧，有些忌惮。
看着李陌的睡颜，寂灭沉浸在奇怪的酸涩情绪里，一动未动。
李陌却又哼了一声，眼皮子慢慢掀开，醒了过来。
寂灭贴着隐身的符咒，比那日在大渝国用的更为强力，足以瞒过悟道境界之下的所有生灵。
因此，李陌抬眼所见，一片空旷，只有微微晃动的烛火。
他还有些迷糊，没想到云乘可能不在，哑着嗓子喊了一声“乘儿”。
寂灭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三两下就把身上的符咒撕了，悄无声息地又走近了一步。
“喝！”李陌吓了一跳，揉了揉眼睛看向他，“乘儿你怎么神出鬼 诶？你是，寂灭？”
又是这样，又是只看一眼就分辨出来了。
寂灭无声地弯下嘴角，淡漠点头，声音出口比云乘还要低沉几分，带着化不去的冷意，“本体出去了。”
“哦 ”李陌胡乱点头，也不再看他，也没有问“为什么云乘出去了，他却留在这里”。
这是他第一次与寂灭单独相处，他有些无所适从。
“噔”的一声轻响。
寂灭垂眼看去，是李陌急着下床，却手脚打抖，一不留神让靴子掉下了踏板。
李陌也没有求助，自己拨开被褥，弯身去捡靴子。
“你怕我？”冷冰冰的声音从李陌头上传来，让他微微一怔。
“也 不是怕吧 ”李陌艰难地捞过靴子穿上，口气有些无奈，慢慢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结果一转身，差点撞到跟上来的寂灭。
寂灭也不说话，就这么站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似乎在等他继续解释。
李陌：“ ”
一不小心对上他的脸，李陌无语扶额，有些招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