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赵慎递了一个眼神,便一记掌风打了出去将他推出重围。
“裴绍行!”
赵慎大惊,他万万想不到裴绍行如此拼命,竟是为了助他脱困。
那一掌用尽了裴绍行浑身力气,赵慎一时半会想停下是不可能的,只能回头看着离他越来越远的裴绍行。
长身玉立,萧瑟孤寂。
裴绍行没有看他,剑尖与单膝抵于尘沙之中,镇压住身下无尽的荒芜与残败,抬眸凝望,眸色中映射着天边最后一抹余晖的红。
日头终究是慢慢地落了下去,黑暗降临,眼前的红慢慢变了颜色,裴绍行再次站起了身,拔出深埋地面的长剑,任那止不住的血腥在口腔中蔓延,发出野兽濒死前的最后一声怒吼。
怒吼传遍了城外每一座山头,裴应淮几人下山的脚步一顿,大抵是父子连心,裴应淮感觉一阵胸闷,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司柳惴惴不安,“不会是出事了吧?我们要不还是……”
“不。”裴应淮摇头,眼泪开始扑簌簌地往下落,他拼了命地向山下跑去,但他还没踏上那片黄土,就被赵慎抱了起来。
在赵慎眼里,他看到了难过与歉疚。
裴绍行战死了。
临死前,他甚至都来不及叮嘱只言片语,但赵慎已将裴应淮视作子侄,决心代裴绍行将孩子抚养长大。
这一战大晋死伤惨烈,几乎全军覆没,王大山死了,裴应淮死了,阮生死了,柳无眠也死了……
唯一幸运的便是禹城百姓在那一战前尽数转移到了安全地带,也就在这一战后的第二日破晓,援军姗姗来迟,解决了余下的南疆军,收复禹城。
赵慎也该随军回京复命去,他原想带裴应淮走,但孩子不愿,执意要寻裴绍行的尸首,可这黄土漫天,要想寻一具尸首无异于大海捞针。
最后他拗不过陪着找了几日,无果后便拐了路送裴应淮回汝宁老宅。
陆云舒从他们支离破碎的叙述中拼凑出了真相,顿时如遭雷击,脚下一个踉跄,久久说不出话。
裴应淮依旧抱着她哭,伤心的样子不似作伪,她相信,裴应淮这一次没有骗她,却又希望这只是一个谎言。
强忍着眼眶的温热酸涩,陆云舒细指扣着门板,尽力用平静的语气安慰他,“不哭了,爹爹也不希望我们为他难过,以后,你就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了,你要振作起来,知道吗?”
她很想用轻松的语调去说,但不知为什么,说着说着,就已泣不成声。
一抹白色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云舒,对不起……”
赵慎脸色苍白,想来这段日子他也不好过。
陆云舒强颜欢笑,“不必道歉,这是他的选择,固然有他的道理。”
其实有些话赵慎没说,所以裴应淮与司柳几人都不知道,裴绍行推开他时,还同他说了一句话。
但即便没有裴绍行的托付,他也会这么做,“云舒,你愿意随我一起离开吗?”赵慎向她伸出了手,“这一次,我会争到底,我会有保护你和家人的能力,就让我照顾你的余生,好吗?”
陆云舒泪眼涟涟,对他对望许久,轻摇了摇头。
赵慎眸子一闪而过的黯然。
裴应淮用衣袖擦去眼泪,抱了下陆云舒,“阿娘,应淮会长大的,会保护好祖母和司柳姐姐的,所以应淮不需要阿娘牺牲自己。”
“好孩子,”陆云舒笑着抚摸他的脑袋,“阿娘不是为了你而牺牲,只是阿娘想清楚了,阿娘就想待在一个小地方,过着平静安稳的生活,看着你长大,就足够了。”
皇室富贵如云,但不适合她。
若仅仅是因为赵慎这个人,裴绍行不可能赴死,能这么做,只能说明,在他看来赵慎就该坐上那个位置,既如此,赵慎将来自会有一个身份贵重的世家千金与他相配,与之共享太平盛世。
至于陆云舒,她只想做这盛世之下一个富足的小老百姓而已。
赵慎明了她的意思,牵起唇角笑了笑,“没关系,感情之事也不急于一时,我会在京城等你。”说完这句话,他又给裴应淮留下了一枚玉佩。
赵慎走得时候,脚步沉重无比,无数次,他期盼着陆云舒能世俗一回,能开口叫住他,跟他走,可是没有。
他离开了汝宁,只是他没猜到,这是他与陆云舒的最后一面。
赵慎离开后的第二日,陆云舒惯例到集市上买菜,提了食盒去找卢氏,敲了许久的门都不见有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