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
“遵旨。”
言时玉帮他盖上被子,搬了把椅子坐在床头看他。
“言时玉,你清楚我到底要做什么吗?你又到底要做什么?”昨晚李淮迷迷糊糊地答应了合作,可现在细想一下,他们对彼此的真正目的似乎都不太了解。
言时玉仿佛没听到他的话,抬手把原本盖到腰的被子扯到肩膀处,为他掖好被子。
再抬眸时,男人的目光平静得可怕,“想听个故事吗?”
李淮心中一动,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点了点头。
“二十多年前,将军家的嫡子出生了,将军一家高兴极了,对嫡子寄予厚望,想要把他培养成下一位将军。嫡子还算聪慧,学什么东西都很快,将军很疼爱他,经常带他四处游历。后来等嫡子功夫学得差不多了,将军便把给他安排了一个假身份,让他随军出征。一场场仗打下来,嫡子受到磨炼,逐渐能给将军出谋划策,还经常带着一队人去偷袭敌军,立下很多功劳。”
李淮下意识放缓呼吸,原来言时玉是要讲自己的故事。
“将军欣慰嫡子的成长,准备找机会将兵交给他。那时边境敌军突然侵袭,将军再次率兵出征,并打算将此战当做嫡子收服人心的好机会。到了边境几日,敌军节节败退,将军与嫡子都很高兴,以为这次也能很快获得大捷。”言时玉苦笑着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抹浓重的哀伤。
李淮心中一紧,想起他身上的累累伤痕。
“未曾想就在那天夜里,敌军突袭,人数与武器都比前几日多好几倍。将军与嫡子全力迎战,与敌军打成平手;军中还出了奸细,烧了粮草,还给士兵们下毒。将军和嫡子带着仅剩的百余人退到隐蔽处,派三人从不同方向闯出敌人的包围去找援军。三人皆是精锐,理论上来回不过三四日,可将军和嫡子等了整整五日,一个人都没回来。”言时玉闭闭眼,深吸一口气,搭在床边的指尖微微颤抖,随即一只温热的手附上来;他怔怔地看过去,望进一双温柔的眸中。
李淮握紧他的手,温声道:“言时玉,别怕。”
言时玉点头,低声说:“将军和嫡子明白援军无望,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他们拼死抵抗两日,几乎全军覆没,最后只剩嫡子一人活着。他藏在一堆尸体下面,全身浸泡在血水中,足足待了两日才敢出来。就是这两日,他听到了许多秘密。”
“有人说,那三人中有两个人闯出去了,也找到了援军,可援军说没有陛下的旨意绝不前进一步,然后那两个人就消失了;有人说,皇帝胆小怕事,得知敌军强悍就不想打仗了,直到敌军被打得差不多了才敢派援军;还有人说,朝廷已经坏了,除了将军的士兵之外,其余兵力上了战场只能送死……嫡子越听越心惊,他自小锦衣玉食,从不知道这些事情。”
李淮感觉他的手又冷了几分,便把另一只手也放了上去。
“嫡子撑着最后一口气回到京城,被将军的挚友送入宫中。此时敌军已被击败,皇帝不再害怕,倒是萌生了一些愧疚,因此对他格外疼惜。皇帝帮着他隐瞒出征的事情,对外只说他生了一场大病,再借将军战死一事厚待于他,简直要把他当成义子了。生死之间走了一遭,嫡子想要知道到底真相是否如听说那般。令他失望的是,听说的大部分是真的,君王愚昧不仁、国库空虚、臣子只顾着敛财、百姓苦不堪言……嫡子想起将军和士兵的鲜血,想要改变这一切。”言时玉的神色放松许多,顿了顿又道:“故事讲完了。”
怪不得他讨厌红色、讨厌鲜血,原来他曾经历过刀山血海。
怪不得尹轲那么崇敬他,原来他真的不是赵岐口中所谓“阴险狡诈、心狠手辣”的小人。
李淮心中久久不能平静,蓦地想起一事,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收回双手,问道:“先帝几个儿子的后代呢?”
言时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回答:“流放,永世不得入京。有子女的妻妾随子女流放,没子女的妻妾另选地方流放。人心难测,万一其中有人心思不纯,恐怕会出大事,只能全部驱逐出京。”
“他们真的闯宫了?”
“先帝未立太子,众皇子觊觎皇位已久。听闻先帝病危,几人带兵入宫意图夺取皇位,千真万确。”
李淮垂眸,此等大罪按照律法是要株连九族的。
当时这人说什么来着?斩草除根?
李淮抿唇,又问:“那三个孩子呢?”
“被我带回京城了。”言时玉握住他的手送到唇边,轻轻亲了一下。
当时这人说什么来着?全部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