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才是那支箭所要瞄准的位置。
当兰沉哭着在他怀里,质问他“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的时候, 宗霆并没有想过,这支箭,会如此深刻而用力地穿透他的身体。
现在,他只能在旁人的关切声中低下头, 愣愣地看着胸口这支无形的箭矢,看着它的尾羽被自己心脏的搏击带动,发出微颤。
箭镞绞入血肉,胸膛中早已鲜血淋漓。
……你怎么还不去死?
你因为自私、因为刚愎、因为武断,选择亲手摧毁掉一个无辜的灵魂, 你把这个灵魂推进地狱,你看着他在地狱中挣扎向你求救, 可你却只是漠然地,向他看了一眼。
你看着兰沉一次次试图讨好你, 哪怕是在离婚后,他也依然常常用一双欲说还休的眼睛看着你, 时不时还能从中发现那一点点小心翼翼的乞求, 他还在努力地想藏住对你的爱意, 可你总是视而不见, 总是退后,总是给他希望, 又很快给他绝望。
你一次又一次推开了他……
在楼梯上, 在路灯下, 在阳台上。
兰沉就这样在你眼前一次次坠落。
可你一次都没有拉住过他。
他的手一次又一次在你手心中擦过、分开、然后远去。
宗霆扶着门框,慢慢伸手,捂住了胸口的这支箭矢。
他终于发现,他是直到兰沉被他摔坏的这一刻,他才想要过去,把碎掉的兰沉再拼起来。
……可是,兰沉却已经再也,不想跟他回去了。
宗霆捂着心脏部位,想要把这支箭拔出来,却发现它似乎都快要与他的身体融为一体。
他的手指穿过了无形的箭身,他碰不到它,只能眼睁睁看着它,随着他的心脏一起泵动。
难怪这是Enigma的诅咒。
他生来就有的,来自于命运的诅咒,是会让他即使这样中着一支箭,也无法用死亡逃脱自己的罪愆。
“将军……”
众人看他神色不对,忙都过来想要扶住他,可他却拂开了所有人的手,只留下鲁西迪还能搀住他的胳膊,让他不至于在众目睽睽下倒在门口。
鲁西迪皱着双眉,仿佛竭力隐忍,绿色双眼中一片兵荒马乱。
宗霆沉沉地看着他的表情。
他像是早已预知到什么,有某种越来越强烈的预感,驱使他开口:“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
鲁西迪吃惊地愣了一下,似乎没预料到宗霆还会问这句话,立刻慌张摇头:“不,没、没什么……”
可这个不过二十出头的青年从来都不是说谎的料。
他也是努力掩饰,就越是处处破绽。
宗霆原本还只是直觉对方在瞒着他什么,现在就已经确定,鲁西迪在向他藏着着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我提拔你做我的副手,不是为了让你对我有所隐瞒。”
宗霆压着声音,抓住了鲁西迪的领口:“告诉我……是什么?”
鲁西迪仓皇无措,拼命摇头,磕磕巴巴地还在嘴硬:“不,真的没什么事……将军……您要不还是、还是先回病床上……”
“告诉我。”
宗霆没有放开他,哪怕周围的军官和医护们都试图上前让他松手,可他就想着魔一般执着,抓着鲁西迪的领口,指节都攥到咯咯作响。
鲁西迪到底还是没办法违抗他的命令。
军人的天性就是服从,作为下属,他实在没办法顶着宗霆的给他的压力,继续把谎言坚持下去。
鲁西迪干脆破罐子破摔,闭上眼睛,一口气说道:“您的家庭医生昨天辞职了,这是他给我的辞职文件和一些报告,将军……您要不然等几天再看……”
他从口袋中拿出几张被他折得皱巴巴的纸张。
宗霆接过文件,一张一张,慢慢地翻起来。
他的眼神一行一行地扫下去,与此同时,那个不详的预感终于被打碎,在他眼前破开,溅了他一身的鲜血。
第一页,是修泽·杜兰特的辞职信。
他感谢宗霆的赏识,能给他这样一个机会进入府中供职,但他直言自己并不是一个称职的医生,甚至,按照帝国的医护法律,他是有罪的……
他的罪行,是他选择了隐瞒下他所知道的一切。
而他隐瞒的那一切,就在这封辞职信后面的几张薄纸上。
第二页,是修泽所做的医疗记录。
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张陈旧又不规整,上面的字迹也显得仓促而潦草。
3月18日。医疗记录。
病人主诉失眠多梦、情绪低落,实查皮下毛细血管破裂,多处紫癜,属不可抗力损伤。
医疗修复仪治疗。
4月7日。医疗记录。
病人失眠严重,伴有心慌、乏力、反应迟缓症状。身体软组织挫伤。
医疗修复仪治疗。给药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