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氏也举杯附和,微笑道:“谢谢重九。”
穆宴辞抬眸静静地注视着一身素衣、洗净铅华的颜大姑娘,何尝听不出来她话里话外的疏离之意,她虽然说着感谢的话,请他来酒楼吃饭,可仍旧拿他当个陌生人。
他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要有陌生人该有的素养。
指骨分明,指节修长的手拈起酒杯,穆宴辞锋薄唇角无声一勾,他抻着自己的群青色绣银线竹纹广袖,和戚氏、圆青一一碰杯,“夫人、颜娘子太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不值当什么。”
圆青顺口应承:“赵同知过谦了。”
三人都干了杯中酒。
小颜闲拈着茶杯,骨碌碌的大眼睛看着穆宴辞喝酒的动作,自己也学着抿了一口茶。
穆宴辞看小家伙一眼,眸光满是笑意。
小家伙似乎是在学他?
于是,穆宴辞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和小颜闲碰了一下杯,温声道:“敬你。”
小颜闲眼眸一扩,无限惊喜蕴满眸中,小手握着茶杯,郑重地同穆宴辞碰了一下,也红着脸说:“也敬你。”
看着眼前的一幕,圆青眼眶忽然有些发酸,到底是父子天性,不管她怎么否认、阻止他们父子相认,他们之间的交流到底还是不一样。她咬了咬唇瓣,别开视线。
戚氏将圆青的心事尽收眼底,怔了几息,又热情招呼穆宴辞吃菜,“重九,你尝尝这黄金鸡,味道很不错的。”
戚氏是真的很爱吃女儿做的这道黄金鸡,油酥香辣,入口弹牙,每回他们一家三口就能把一整只鸡吃完。
穆宴辞颔首说好,搛了一筷子黄金鸡,慢条斯理咽下,眸光不觉一亮。
只是这菜的味道似曾相识。
他又把桌上其他的菜全都试了一遍,发现只有大葱炙排骨、黄金鸡、蟹酿橙、芋头鸭羹味道尤其好吃。
虽说归心楼的菜做得都不差,而他又不是个重口腹之欲的人,但他还是察觉出了其中的不同。
剑眉微微蹙起,眸光掠过一丝疑惑,穆宴辞掀眸看向对面同款暴风式吸入的母子。
酒过三巡,圆青吃货本色终于藏不住了。
不过,她虽然专注于吃,可吃得很斯文,羽睫低垂,笼住她那双琥珀色的清澈杏眸,花瓣似的嘴唇不断开合,吃得双颊鼓鼓的。
光是看她吃东西,都觉得赏心悦目,比自己吃还满足。
小颜闲也吃得腮帮子鼓鼓的,母子俩都不发出声响,只是埋头干饭。
戚氏注意到穆宴辞打量探究的目光,眨了眨眼睛,又垂眸,吃了两口菜,这才状若不经意间问起:“重九,你如今功成名就,娶亲了吗?”
圆青夹菜的动作一顿:娘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但只有很短的一瞬,她掩饰得很好,马上搛了一筷子火腿肉。夹到碗里,才发现,是自己最讨厌吃的火腿肉,不由得嘟起了油汪汪的樱桃小嘴。
穆宴辞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唇角无声勾起。对戚氏道:“尚未。”说着看向圆青母子,眸光轻闪,“不知,颜娘子的夫君是哪家的公子?”
圆青本着自己夹的菜,再难吃也要吃完的心理,把那片切得薄薄的火腿肉塞进了嘴里,打算囫囵吞枣咽下去,结果冷不防听见这么一句,她噎了一下。
“咳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响起。
果然,他还是问了这个绕不过去的问题。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烦人,烦人,真烦人,圆青悻悻地想。
圆青忙抽出自己的手帕,掩住嘴巴,侧身朝外咳嗽。
穆宴辞一怔,放下筷子,先于闻声赶进来的碧萝握住了茶壶,往小颜闲的茶杯里倒满茶水,修长手指把茶杯推到圆青面前。
“喝杯茶,缓缓。”他的嗓音低沉磁性,好听的音节往人的耳膜深处钻。
小颜闲看着娘亲,一脸焦急,奶声奶气道:“阿娘,喝水。”
戚氏忙帮女儿顺背。
圆青喝了大半杯茶水,才略觉得好些了。
好家伙,眼泪都给她咳出来了。
她忍不住瞪了罪魁祸首一眼。
她哑着嗓子道:“赵同知家住海边的吗?”
穆宴辞剑眉微挑,嗯了一声,语调上扬,有些不解。
“管得未免也太宽了罢!”圆青没好气道。
穆宴辞唇角轻抿,被颜大姑娘自重逢以来对他说的第一句有人气的话气笑了。
他压住心脏莫名的酸气,也回敬了她一句不怎么君子的话。
“事无不可对人言。莫非颜娘子的夫君是个不能对外人说的秘密?”
颜圆青也不知是真咳嗽,还是被对面那人呛的,战术性咳嗽了两声。心里憋着一股气,这人从前腼腆害羞,冷淡孤僻,但是他比所有人都更懂的分寸感呢?是被狗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