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忽然走近。
她心口一紧。
那人抬手,宽大的宝蓝色绣兰草袖口在她面前漾开,露出一截白皙紧实的手臂。
圆青只觉得头顶有轻微的触感,下一瞬,那人骨节分明的手指间拈了一朵小白花,递到她面前。
圆青一怔,心尖儿好似被一只看不见的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
她飞快地挪开视线,抬手理了一下耳边的鬓发,耳根子有些发烫。
天气太热了,她想。
初一用竹刀割下一串鲜嫩可爱的槐花,正要丢给小郎君,却猛然瞥见树底下的那一幕。
心头一跳。
主子这是害羞了?!
他自从跟着主子以来,还从没在主子脸上看到过这种娇羞的表情。
回到颜宅,圆青亲自下厨,槐叶和槐花分别洗干净,用开水焯过,槐叶研碎后滤出青汁,和面做槐叶淘。
细细的面条聚拢,装盘,看上去鲜翠可爱。
槐花炒鸡蛋,加了枸杞装点,清香精致。
这餐朝食,所有人都吃得很香,槐叶淘口齿生香,最适合夏天吃。
穆宴辞吃得斯文矜贵,一根面条也没有剩下,简单的槐花炒鸡蛋,他也吃得甚是津津有味。
用完饭,颜闲该去上学了。
他舍不得和爹爹分开,临走前拽着穆宴辞的小指,可怜巴巴地问:“赵叔叔,您什么时候回来看小子?”
穆宴辞蹲下身,告诉他:“再过一个月,等乡试开始,赵叔叔就会从京城回来看你。”
颜闲咬唇,点头,勾住穆宴辞的小指拉钩盖章,碎碎念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这才不情愿地跟着初一上学去了。
送走颜闲,廊下只余穆宴辞和圆青二人。戚氏和碧萝躲在东稍间。
穆宴辞看向颜大姑娘,低沉道:“多谢颜大姑娘盛情款待,孤吃得很开怀。”
圆青看着对面面容英俊的高大男子,压住心口的陌生悸动,只柔声道:“昔年救命之恩,还有近日您对妾和犬子的帮助,妾铭感五内,今日一别,山高水长,望君珍重。”
优雅喉结轻滚,穆宴辞修长手指轻轻捏紧。
心口堵得慌,是怎么回事?
墨黑的眸光一眨不眨地盯视着眼前姑娘的脸,那潜伏在喉咙深处蠢蠢欲动的不舍差点脱口而出,他捏手指的力道加重。
她不喜他,他一直都知晓。他的不舍,对她而言,只会是令人厌恶的觊觎,沉重的枷锁,不堪重负的包袱。
心脏好似被缠绕上了丝丝缕缕的麻线,既闷又疼。
剑眉蹙起。
默了几息,穆宴辞终究是轻轻颔首,嗯了一声,道了一声珍重,便提着袍摆,匆匆下了台阶,沿着大甬路大步走了出去。
再没有回头。
圆青望着那道清隽的身影消失在垂花门处,眸光凝滞了好半晌,她心口怅然若失。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告诉自己,和那人互不打扰才是最好的。
和他搅合到一块儿的后果是她无法负担的。
过几天就好了,她想。
十天后。
石舞带着怜青回到了太平县,恶人已经受到严惩,被判了绞监候,秋后执行。
一剂打胎药,怜青肚子里四个多月大的孩子流产了,是个男孩。怜青大哭了一场,给孩子烧了一些纸钱,祈祷他能再次投胎,去一个好人家。
女子流产也十分伤身体,圆青吩咐张婶一日三顿给怜青做补身子的鸡汤、鱼汤、猪肚等吃食,安慰她,向前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不必背在身上,不要用恶人的错来惩罚自己。
怜青感激主子待她一片赤诚,一心想着赶紧好起来,报答主子的恩德,渐渐地也就开朗了起来。因为年轻,将养了一段时日,身子骨便恢复了,气色甚至比先前还要好上三分。
自此,怜青留在颜宅听用,做了个碧萝之下的粗使丫鬟,负责洒扫庭院,洗衣,浇花喂鸟等事儿。
颜闲每日都在一张朱红色谢公笺上划上一笔,如今已然记了两个正字了。他掰着手指头算,爹爹还有多久能回来看他。
赵家村的金盏菊已经全面盛开了,正是采摘的好时机。
圆青对这批金盏菊有两个打算,大部分用来做纯露,匀出一小部分鲜花,摆在鲜花铺子里出售。
就在圆青忙着处理这批金盏菊时,穆宴辞远在京城,也在干一件大事儿。
穆宴辞把收集到的所有侵田案的证据整理成了一篇折子,上书弹劾吏部尚书之子彭晗侵占民田,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和以吏部尚书为代表的胡党进行了激烈的辩论。
胡党人试图把吏部尚书之子彭晗所侵占的良田说成是闲田,穆宴辞却丝毫不买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