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是心疼你下雨天不撑伞,一个劲地自虐。”
她神情木讷。
靳司让说:“汪有亮买伞准备送你这事是徐威跟我说的,但结论是我自己延伸出的,当然可能是我多想了,和汪有亮的想法存在某些出入。”
这是夏冉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靳司让内在的变化,他变得会从别人立场分析问题了,被他单方面抹杀的共情能力似乎也回来不少。
她一直不接,靳司让耐心告罄,直接将伞放到床头柜上,转身走了,走到住院大楼门厅时,在排椅上坐了几分钟,准备离开前,手机铃声响起。
许白微在电话里问:“听说夏冉出事了?”
靳司让笑:“你的消息还挺灵通。”
他的笑以真情实感的嘲讽为多,但这会声线听上去很轻,像飞机带出去的一缕云丝,细细长长的一条。
许白微顿了一瞬,“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看她,我和你一起。”
“我不准备去看她,你要真想去可以直接去人民医院。”
靳司让边走边想起一件事,“至于病房号,她的微信我已经推给你了,你也可以自己去问。”
许白微难以启齿似的,声调忽然慢下来,压得也低,“她没同意申请,还把我号码拉黑了。”
靳司让右脚悬在半空两秒才落地,“那你不用去看了,估计你去了,她也不会欢迎。”
他在阐述事实,一点讽刺的意思都没有,却听得许白微心里不太舒服,耐着性子没挂断电话,“她伤得重不重?”
“没什么大问题,养几天就能出院。”
“我还是找个机会去看看她吧。”
“随你。”
许白微将刚才的对话全都复盘一遍,同样的问题求证般的又问了一遍:“你真不去见她吗?”
靳司让不知道在思考犹豫些什么,又像预感到什么,停下脚步,扭头,眼睛从左到右,缓慢划过每一处,不易察觉的停滞后,偏回几度,蓦地定格住。
视线聚焦的地方,是住院楼门口灰黑色的台阶,屋檐上的积水花落,砸在上面,连结成一道细密的雨幕。
她就站在沉沉雾霭里,身子薄到仿佛吹来一阵风就能将她折断,露出皮肉下嶙峋的脊骨,现在勉强用一件紧身吊带背心束着,外面罩了件山本耀司风流苏绑带开襟衬衫外套,同风格长裙,一身空空荡荡的黑,显得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更白了。
手里提着一个编织袋,里面塞满了东西,鼓鼓的,粉紫条纹毛巾没叠好,挂出去一小截。
看样子,是临时起意决定提前出院。
停在原地差不多五秒,抬起的脚在接触到雨滴的下一秒又缩了回去,她迟缓地从包里拿出那把格纹折叠伞,打开,以零点五倍速兜到头顶。
“没必要了。”
靳司让将挽起的袖子放了下去,又将纽扣全都扣上,整个人看上去就像写在考卷上的标准答案,没有一处细节存在差错,整洁到了一丝不苟的地步。
“好,我知道了。”许白微没再多说。
一直以来,她都被别人看做高档拍卖晚宴上待价而沽的竞拍品,这是一种极其商业化的形容,完全不将她当人看,可也好过沦落为路边唾手可得的廉价地摊货。
就算只是商品,她也要当最昂贵的,纡尊降贵的讨好和迎合是对自己的轻贱。
许白微准备挂电话了,意外的,靳司让没那打算,他突然挑起一个全新的话题,让人猝不及防,“有件事情我很好奇,但一直没什么机会问你,当初你和夏冉假模假样地当了快一年的好朋友,为什么就在高三下学期撕破了脸?你到底触犯到她什么底线?是因为她母亲?”
靳司让多多少少听到些传闻,在她们的矛盾彻底爆发前,一中传出几条流言蜚语,和方堇有关,越传越离谱,甚至有人说她知三当三,未婚先孕后遭到抛弃,四年前勾搭上了靳泊闻,赢下一个风光的靳教授夫人头衔。
夏冉将方堇视为自己底线,最听不得的就是别人说方堇坏话,当下她梗着脖子同人争辩,连脏话都蹦出来了,最后也确实没让自己落了下风。
一时的胜利,堵上的只是一时的恶意,风浪停歇后不久,迎来下一波的海啸。
仿佛陷入一个死循环。
夏冉四处寻找传播流言的始作俑者,想从源头中断这场滑稽的闹剧,没多久有人将许白微卖了出去。
夏冉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随即联想到许白微种种做派,又觉得能理解了——许白微讨厌一个人,从来不会亲自出手,在背后推波助澜才是她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