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冉还在念高中的时候,班主任就和她说学校是个小型的社会,要是受了一点委屈,就想着发泄、报复回去,等她步入社会,迎接她的是无数的绊子,到时候她一个都承受不了。
那天夏冉算是真正见识到了,什么才叫成年人的世界。
蜉蝣一般势单力薄的存在,在约定俗成的潜规则面前不堪一击。
猝不及防的背刺,当真应了那段时间网上点赞极高的那句话:“有的同事对你好,只不过是你没暂时威胁到他的利益,或者认为你根本没什么用。 ”
说心灰意冷未免太过夸张,失望、难过却是真的,可也只能到难过了,就在那时,她突然意识到姜瑜在她心里的份量,远比她认为的要轻。
于是,她平静地接受了警告处分,回座位后,平静地给了姗姗来迟的姜瑜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平静地写下一封辞职信,在众目睽睽之下,昂首挺胸地走出报社大楼。
这回轮到她主动斩断了这些不必要的联系,乘地铁回去的路上,她在备忘录记下几个朋友的微信号,将原有的微信注销,重新申请了一个,按照备忘录里的号码一个个敲过去。
之后一直窝在出租房里,没再出去找工作,她对未来一片迷茫,她感觉自己被滞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四面白雾蒙蒙,能辨得清方向,但迷蒙的视线始终穿透不了层层叠叠的雾霭。
她害怕迈出最为关键的那一步,更害怕鼓足勇气迎接自己的是万丈深渊,她不想自己的人生不仅活得像个笑话,最后还落个摔到粉身碎骨,连完整的尸首都不曾留下的结局。
浑浑噩噩的状态持续到今年年初,她接到潭山警局打来的电话,说可能找到了她母亲方堇的遗骨,让她来警局验一下DNA。
检验结果很快出来,证实双方不存在亲子关系。
那一刻,夏冉不知道自己是该失望,还是该松口气。她在潭山住了两个晚上,临行前,不知不觉又走到警局门口,耳边传来歇斯底里的哭声,像麦克风爆发的回声,快要击穿她的耳膜,她觉得吵闹极了,脸色瞬间白得像纸。
有知情人路过,将她此刻流露出的憔悴当成同理心泛滥后的证据,柔着嗓子解释了句:“八年前咱们这不是发生了山体滑坡,死了不少人?她女儿就在那场事故中失踪,尸体一直没找到,从那天起,她每天都会来警察局。”
夏冉视线转了回去,女人看上去年纪不小,六十出头的模样,满头白发,脊背佝偻得厉害。
“她老公去世得早,母女俩相依为命,这些年尸体一直没找到,还能欺骗自己没准她闺女还活得好好的,现在这梦算是彻底破碎了。”
这人长长叹了声气,“白发人送黑发人,搁谁谁能受得了?”
鬼使神差般的,夏冉退了当天回杭城的车票,乘坐最近一班的大巴去了趟桐楼。
两小时不到的车程,中间有一段弯弯绕绕的山路,夏冉晕车晕得厉害,到站后,脸色更白了。
坐在车站缓了近半小时,状态才好转。
她向来能折腾自己,那天也是,不顾身体发出的警告信号,走遍大半个桐楼,最后一站是她高中时代最常去的书店,门关着,玻璃上贴着一张纸,印刷宋体:店面转让,有意向者拨打131xxxxxxxx。
这家店开了不少年头,里面见不到一本教辅图书,全是国内外文学类小说,最角落一排书架放着当年在女生间风靡的花火、爱格杂志。
书店几乎每天都在打折,折扣还高,压根赚不了钱,像是哪个不愁吃喝的富二代开着玩玩的。能撑到现在才转卖,算是奇迹。
夏冉打开备忘录,记下了这串号码,真正下定决心是在一周后,没什么原因,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
大三上学期,她开始买彩票,每天十块钱,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积攒了两年的厄运顺利转化成财运,她中了二十万元的大奖。
开书店的钱,包括租金都是用它支付的。
回到桐楼不过两个月,她的通讯录从一开始的十余人扩充到三位数,加的全都是供应商和顾客,聊得也都是生意上的事。
刚才新加的人昵称很简洁,“十一”,头像也是,灰白调的风景照,看着有些眼熟,但她没想起在哪见过。
老板身份上线,开场白透着一种圆滑的模板味道:【您好,请问需要什么?】
对面甩过来几个字:【这话应该是我问你。】
看着像找茬的,夏冉愣了下,这是什么意思?
十一:【突然加我是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