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梦见了方堇。
方堇的脸恢复到了丰盈状态,笑容很温柔,她不厌其烦地叫她冉冉,最后说:“我们冉冉长大了,越来越漂亮了,也越来越勇敢了。”
夏冉从梦中醒来,她迫切想要见到靳司让,想告诉他,方堇又出现在了她的梦里,这次不是一个模糊的小片段,黑白画面里每处细节神态、每句对白,清醒后的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下床趿上拖鞋,走出卧室就看见了靳司让,还有他身侧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靳泊闻当了大半辈子的老师,说不上健谈,但也不是沉默寡言的那类人,待人接物称得上周全妥帖,唯独和靳司让单独相处时,总找不到话题,偶尔也会手足无措,父子间的气氛频频冷场。
靳司让的话更少,不管对谁都是这样,出社会后,才学会些必要社交用语,至于要不要用,全凭他心情决定。
两个人不约而同沉默了会,靳司让先开口:“不是说不会再回桐楼?”
“都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回来?”靳泊闻换成半开玩笑的语气,“更何况自己儿子还发了那种没头没尾的消息过来。”
那是在昨晚夏冉准备去找闫平前,靳司让发给靳泊闻的,简单又直白的三个字:对不起。
靳司让不愿深入往下聊,岔开话题:“这次来会待多久?”
“说不好的事,可能过几天就回去了。”
“阿姨的葬礼夏冉想延迟办。”
靳泊闻没说别的,应了声好。
靳司让偏头看他眼,心跳节奏瞬间快到杂乱无章的地步,嗓音却依旧压得很低,“你当初说的再等一等,其实不是反对我们在一起,你的初衷是想让我们变得成熟到足够担得起责任,再在一起吗?”
迎来了短暂的沉默。
靳司让从靳泊闻亘古不变的温煦里得到了答案,他穷追不舍地又问:“当初你和方阿姨分开,是因为我们?还是该问,跟我们有多少关系?”
“我们分开的理由很复杂,不是简单一句话就能囊括的,但我也得承认,我们做这一决定时,确实考虑到了你们。”
靳泊闻偏头看向靳司让,“阿让,小时候你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你不吵不闹,想要什么,都会都会自己主动去争取,不需要我操心,你总认为你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和想法,但有些东西,比如更深一层的感情,是藏不住的。”
靳司让头埋得很低,他没法直视靳泊闻的脸,也不想让他窥探出自己现在的表情。
靳泊闻继续说:“我和你方阿姨都很清楚,你和冉冉都是不服管教的孩子,总有一天会冲破我们,或者说是这个社会施加在你们身上的种种束缚展翅高飞。而在那之前,我们唯一能做的,不是再往你们身上套层锁链,而是更加耐心地打磨你们,让你们的羽翼更加丰满,以后就算没有我们,也能平稳地飞行在自己的人生轨道上。”
说着靳泊闻一个抬眼,打量到斜对面的夏冉,倏然止住话题,慈爱地唤了声:“冉冉。”
靳司让一愣,条件反射地抬起头,看见夏冉光脚朝他们走来。
靳泊闻和夏冉想象中的一样,苍老了些,但笑起来还是儒雅温柔,“靳叔。”
靳泊闻应了声,“我们冉冉还是这么漂亮。”
夏冉眼泪没止住。
她有很多话想和靳泊闻说,这会到嘴边却只能吐出一句:“我妈她回来了。”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终于找到她了。”
靳泊闻笑容未减,轻轻拍着她的背,“我们冉冉,这八年辛苦了。”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什么责备的话都没有,夏冉憋不住了,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痛痛快快地哭了场,之后发生了什么,她完全没有印象,回过神已经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
“靳叔呢?”她问。
靳司让:“坐了几个小时的车,我送他去酒店休息了,顺便换身衣服。”
夏冉一顿,“我刚才眼泪鼻涕糊到他衣服上了?”
“你刚才哭得不凶?”
“凶。”她有些难为情地耸了耸鼻子。
“所以糊也正常。”
“……”
她气到咬了他一口。
家里没有食材,到了饭点,两个人准备去附近吃顿,还没走出小区大门,就看见了闫野,一副有备而来的架势。
夏冉看向靳司让,他松开手,沉嗓说:“我先去点餐。”
“好。”
等靳司让走后,闫野才上前,“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