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肮脏、偏僻, 又破旧的小巷。
很难想象,在这繁华昌盛的玉京当中, 竟然还有这样几乎被遗忘的地方。
小巷很狭窄,容纳不了很多人——正因如此,车和保镖们只能停留在外面。
木摇光和殷云争跟着方晋生往前走,越往里,见到的景色就越发破败。
小巷的墙壁都已经被剥落,露出里面青色的、已经长满了青苔的墙砖,生锈的电线杆上,贴满了五颜六色的小广告,电线上,甚至还晾着衣服。
无数垃圾被堆积在路边,花花绿绿,什么东西都有,木摇光走在这巷子里,鼻尖无时无刻都被难闻的异味笼罩着,臭水沟里流淌着塑料,一个个垃圾被水冲击到了下水道,然而因为东西太多,被堵塞在了那里,越是积压,便越是恶臭。
路上传来了叫骂声,不知道是哪户人家在吵架——在这隔音如此差的地方,木摇光甚至能听到路过的墙里传来别人踏步的声音。
对于五感敏锐的武者来说,这几乎是一个让人难以忍受的地方。
贫穷、肮脏、臭乱……任何用来形容贫民窟的词语,都可以用来形容这里。
木摇光看向殷云争,果然看到他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不好看,几乎是强撑着笑脸。
他在国外手工定做的高级皮鞋,也在这短短的几步路中,迅速地染上了污渍。
难得他还能坚持着往前走。
至于方晋生,大抵是因为不是第一次来了,所以有了准备,面上看不出什么来。
木摇光观察到,在这路上,还有锦衣卫的人假扮行人在这里巡逻。
她只是随意地扫了一圈,便发现了好几个。
看来方晋生也在派人监视着这里啊……
突然,木摇光感受到了一股炽热的视线,她敏锐地往视线传来的方向扫去,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这股视线……木摇光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方晋生,却被捕捉到视线的方晋生转过来微笑着问道:“怎么了?”
“无事。”停顿了一会儿,木摇光摇摇头,说道,“我只是有些意外罢了……没想到三尺剑的传人,会住在这里……”
这时,一个皮球滚了过来,随即便有小孩子流着鼻涕,跑过来拿起皮球,好奇地望向他们,却被连忙赶来的家长拉着离开,离开前,家长还对他们露出了畏缩的、谄媚的笑容,像是希望他们不要对小孩子见怪。
木摇光三人的气质穿着一看就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这里的原住民虽然对三人来这里的原因有些好奇,却也不敢过来打扰他们。
谨小慎微,似乎已经成为了这些生活在底层的人类的本能。
穿过小巷,他们便来到一个稍微宽广点的街道了——说是宽广了点,但这宽度,也实在有限。
虽然依旧贫穷破落,但至少,街道干净整洁了一点,路边没有堆着那么多散发着腐臭的垃圾。
“最右边的屋子,就是三尺剑住的地方了。”方晋生停下脚步说道,“我就不陪你们过去了。”
木摇光虽然有些惊讶他在这里止步,但还是对微笑的方晋生点了点头,随即便和殷云争一起继续朝前走去。
大约走了六七分钟,木摇光终于停下了脚步。
她终于看到了她想要见到的人。
那是一个老人,双鬓花白,手上布满了皲裂的皱纹。
他的双颊因为常年的风吹日晒而被晒得有些红,发丝一根随着一根渲染出了岁月的痕迹。
他穿着一身半旧的缝缝补补的衣服,裤子也有些不合身,鞋子不知是大了还是小了,走起路来总有些不自在……
他的背也不是挺直的,而是微微弯曲的,像是被现实磨平了棱角,像是被苦难压垮了脊梁……他就这样弯着背,一边推着板车,一边捡着垃圾……宛如这世界无数个拾荒老人中的一员……
唯有一双眼睛,也只有一双眼睛,平静而明亮,像是见过白云苍狗的年迈老树,像是经过狂风暴雨的宁静海面。
这便是三尺剑了。
虽然在踏入此地后便早有预感,但在真正见到三尺剑的那一刹那,木摇光还是一时失去了言语。
面热心冷的草木剑无忧爱恨,精于算计的云中刺家财万贯,心狠手辣的锦衣卫高坐庙堂……
——唯有一个不平剑,唯有一个为天下鸣不平的不平剑,却过得如此贫困潦倒。
木摇光终于明白,施弦衣为何如此斩钉截铁,认为其余十剑传人只要见到三尺剑,便会答应他的计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