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陛下知道了,那个孩子也会毙命于一碗汤药之下!”
贺云沉忍不住抬高了声音:“陛下现如今回头看自然是会护着我,可若陛下扪心自问,当时的情景,你真的会护着我、护着我的孩子吗!”
他说到后来已经哽咽,沈闻非见不得他落泪,伸手去想要给他擦拭眼角,自然是被扭头避开了。
“那也是我的孩子,是我第一个孩子!”沈闻非声音略微发颤,“我如何会不护着他!”
这块巨大的伤疤被狠狠撕开,贺云沉双手捂着自己隆起来的肚子,任凭沈闻非说穿了嘴皮子,也不再肯说一个字。
“终究是我对不起你。”
最后,沈闻非颓丧地垂下头,低声说:“云沉你好好休息,我、我先走了。”
贺云沉一直偏着头不去看他,直到门一声响,他才忍不住扭过头来。
沈闻非已经离开了。
往后几日,沈闻非都没有再出现在正阳宫,贺云沉也几乎整日不发一言,终日坐在廊下的贵妃椅上发呆。
正阳宫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花树盎然,鸟啼婉转,贺云沉看着那几株香樟树影婆娑,不自觉地想到他失忆的时候和沈闻非的相处。
好奇怪的感觉。
他想。
明明记得很清楚,但是好陌生。
记忆中的沈闻非是他从没见过的样子,他们一起度过了那么长一段灿烂的无忧时光。
常春看着贺云沉一动不动的样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这几天不停说沈闻非的好话,但贺云沉就像是听不见似的,也不看他,就看着那几株香樟树,手搭在自己的肚子上。
倒也是吃饭喝水,安胎药也会进,就是肉眼可见的郁郁寡欢,一句话都不说。
其实这几天沈闻非就在门口,他的角度能看到贺云沉被太阳投射在地上的身影。
“……常恩。”
“奴才在。”
“去……把韩雪为叫来吧。”
“陛下?”
沈闻非肩膀塌了下去,好像是老了好几岁:“他在这里不高兴,让他见见亲人也好。”
“陛下,”常恩上前一步,说,“若是殿下郁郁寡欢,那召林姑娘进宫也好啊。”
“……江州太远了。”沈闻非看着地上那片影子,“云沉他……不想让林眠春进宫来的。”
第七十五章 交易
贺云沉静静地坐在藤椅上,看着那棵随风婆娑的香樟树,那一片纯绿映照着点点碎金,晃动出来一整片晚夏。
韩雪为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他站在门口看着贺云沉,压低的声音里有激动,还饱含着一丝丝雀跃:“贺大人!”
贺云沉扭头去看,看到了那个最意料之外的人。
韩雪为快步走过来,眼中迸发出明亮的光彩,“舅舅!我终于见到您了”
贺云沉一怔,条件反射地躲开韩雪为握过来的手,皱起眉:“世子殿下。”
“陛下为什么不跟你说?”韩雪为脸上不解和委屈,“为什么不让你我舅甥二人早日相见?”
“……”贺云沉封存已久的警觉突然暴起,他看着一脸急切的韩雪为,好像明白了为什么沈闻非会把他叫过来。
“……按世子殿下所说,”贺云沉哑着嗓子说,“你我是血亲,可有何证据。”
韩雪为一愣,像是没想到会被质疑,他拿出那张画像,把对沈闻非的话又说了一遍,补充道,“这幅画像,以及舅舅你肩上的胎记,都是铁证,雪为何必撒谎啊。”
“……对啊,”贺云沉看着那张画,“何必撒谎。”
韩雪为看着贺云沉垂眸浅笑的样子,往前凑了凑,贺云沉撑着椅子扶手站起来了。
他凸起来的肚子就这么明晃晃地闯进韩雪为的眼睛。
韩雪为眉头皱了一下。
“舅舅,你……”
“你跟我进来。”
说罢,贺云沉就转身进了屋。韩雪为略一犹疑,也跟着走了进去。
门关上了。
在门外看着这一切的沈闻非,心里窒息绞痛得几乎不能言语。常恩看着陛下越发惨白的脸色,说:“陛下,要不然让奴才去看看吧?”
沈闻非喉结仓皇滚动几下,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离去。
他步履匆忙,像是逃离了这里似的。
韩雪为打量着正阳宫里的一应物件,对于那句“爱重非常”有了更为深刻地体会。
“舅舅,陛下他对你好吗?”
贺云沉充耳不闻地走到寝殿之内,又去而复返,面无表情地看着韩雪为。
“世子殿下,”他轻声开口,“现在这殿中只有你我两人,就不用再撒谎了吧。”
韩雪为眼中全然不可置信:“舅舅你不信我?”
“只凭一张画像,一块胎记,便能哄着大启出兵,”贺云沉盯着韩雪为,“好买卖,几乎无本万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