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雪为神色急切,却终究也没说什么,他由着宫人带他出去,中途还回头了一次,欲言又止的样子颇为可怜。
沈闻非还在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副发皱的画像,没看见韩雪为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陛下,”常恩走上前来,“您……”
“常恩你看,”沈闻非的手有些细微的颤动,“你看这上面的人,是不是云沉。”
常恩一看,确实是贺云沉的脸。
“奴才觉得不是。”
“为什么?”沈闻非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这不是云沉,是吧?”
“奴才觉得确实不是。”常恩说,“陛下忘了,南昭世子前来,可是殿下接待的。若这世子有什么别的心思,怕是不得而知啊。”
“……”
确实是这个道理。
可是现在韩雪为,还有这样的心思吗?
南昭乱成一团,南昭王病重,南昭王后暴毙,他本人又被驱逐,几乎流放。
就现在这样的境况,他韩雪为还能长途跋涉来到大启,就为了这件事?
“常恩,”沈闻非眉眼如刀,“去把苏里叫来!”
“是。”
贺云沉觉得自己醒了,但是睁不开眼睛。
他意识漂浮不定,觉得自己浮在一片水里。
这是哪里?我为什么在这儿?
贺云沉尝试着抬手接触眼前漂浮不定的迷雾,可是那片雾像是有生命,轻巧地避开了贺云沉试探出去的手。
贺云沉用力挥了两下,那片雾也跟着他动,却还是紧紧包裹着他。好像是要把他和什么东西给隔开似的。
雾的对面传来一些响动,朦朦胧胧听不真切。
想是刀斧相击,还有些许哭喊声。
好熟悉的声音。
他想上前去看看,可是那片雾就在他眼前。贺云沉有些着急了,但是浑身没有力气,又做不出什么大的举动来,只能挣扎着往前挪动。
“云沉……”
贺云沉越往前走,那些声音就越清晰,好像有人在叫他似的。
“贺云沉。”
这是谁?
“贺大哥!”
贺云沉拼尽全力想要撕开眼前的雾,那些声音交缠在一起,潮水似的向他涌来。贺云沉咬着牙,手臂又重重一挥——
“贺云沉。”
贺云沉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人,嘴唇张合几下:“高大哥……”
“哥!”桔子就在高隋身边,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高兴地冲贺云沉笑,“哥你身体好啦!你快来看看!”
“桔子……”贺云沉往前走了一步,脸上漫出欣喜之色,“你们、你们都……”
他话未说完,一柄利刃就直接贯穿了高隋的胸膛!
温热的血喷洒在贺云沉脸上,他一下子呆在了原地。
几乎是霎时间,婴儿的哭叫声尖利得响起来,桔子的胸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支还在颤动的羽箭,贺云沉几乎是被钉在原地,徒劳地睁着眼睛一动不能动。
“我疼啊,我好疼啊……”
这句咒语一般的话织成天罗地网,一下子笼罩了贺云沉,他捂着耳朵蜷缩着肩膀,猛地睁开了眼睛!
绫罗床帐之外燃着安神静气的香,贺云沉瞳孔剧烈地颤动着,胸口也起起伏伏。
那只掩藏在他身体内的蛊虫在此刻应声而灭。
记忆潮水一般涌入大脑——
林眠春,桔子,小院儿,高隋,赵王,太后,孩子,天牢,血,药,还有……
沈闻非。
贺云沉用力吞咽了一下,撑着身子坐起来,他摸到自己已经凸出来的肚子,登时惊得不能呼吸。
我是在做梦吗?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做的梦?这一切都是梦吗?!
他茫然无措地撩开床帐,鞋都来不及穿,披散着头发踉踉跄跄往外走。一出门把常春吓一跳,他赶紧扶着贺云沉:“殿、殿下,您这是……”
“殿下?”贺云沉好像还不能适应肚子里的重量,他扶着门框弓起后背,“你、你说什么……”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殿下!”
常春扶着缓缓下滑的贺云沉,疯了似的大喊:“快传太医!快去告诉陛下!!”
“探子找到韩雪为的时候,他正在南昭城门的一件民房之中,”苏里站在沈闻非面前,说,“当时城内正在秘密搜捕,还是花了些功夫才把他给弄出城的。”
“南昭现在形势如何?”沈闻非问道,“那韩雪年已经把控了朝局?”
“基本上是如此,”苏里道,“但是很奇怪的是,韩雪年到现在都没有正式登基,听说,是因为没有传国玉玺。”
“……”沈闻非沉默。
看来是南昭王还是不相信韩雪年,难道到现在都扣着玉玺,准备传给韩雪为?
“那韩雪年是否与结匈有往来?”
“这也是一处奇怪的地方。”说到这里,苏里也想不明白,“这些年,韩雪年都在秘密和结匈接触,甚至约定了和阿来达见面。可是真的到了那一天,韩雪年却没有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