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君(102)

“……好吗?”

沈闻非并不确定,事到如今,贺云沉还想不想要这样的人生。

陪着他真是天下第一等的辛苦差事。

沈闻非捋着贺云沉的头发,那句“累了就好好睡吧”怎么都说不出来。

他还是没有长大,在贺云沉身上永远学不会放手。

“……殿下。”

贺云沉的眼睛开始一张一合,他好像看见一个年轻人,穿着精干的劲装,头发束在头顶,扎成一个长长的尾,随着手中长剑翩翩。

那是贺云沉第一次见到沈闻非。

太阳底下的皇子殿下,天潢贵胄,额角鼻尖的汗都带着金点儿。

没有人能预料到他们此后的命运,可是贺云沉在一片茫然的视野之中,只能看到那个舞剑翩翩的少年。

往生蛊以他的精血记忆为食,本该全都忘掉。那些痛苦、欢愉还有那些爱。

可贺云沉却总记得沈闻非,记得他最开始的样子。

“……殿下。”

贺云沉搭在沈闻非掌心里的手指动了动,闭上了眼睛。

手中指尖一僵硬,沈闻非心都硬了。

他半低着头,动都不敢动,不停在催眠自己:贺云沉只是睡着了,他只是又睡着了。

最近发生太多事了,贺云沉累了,应该好好休息的。

不要打扰他,不要叫他,让他好好睡,好好睡……

沈闻非这么想着,僵硬着身子坐回原位,握着贺云沉冰冷的手指,呆呆地坐着。

好像是要等他醒过来。

就像之前的那些次一样。

常恩在门口从天明等到天黑,始终不敢再进门去看看。

中午要传午膳的时候他去过一次,被沈闻非斥退了,并且明说了,明日休朝,谁都不许进来。

常恩看着紧闭的大门叹了口气,却也抱着拂尘无计可施。

常春红着眼睛走了过来,低声叫了句“师父”。

“交代给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都妥当了。”常春说,“高府上打扫干净,也会有人供奉。林姑娘带着高大人高夫人的遗物,已经返回南州了。”

常恩闻言,点了点头。

高隋和桔子的骨殖已经不可寻,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用遗物做个衣冠冢而已。这件事沈闻非并不知道,但是常恩心里也明白,这件事是贺云沉想做的。

只要贺云沉想做的,沈闻非总是会答应的。

“师父,”常春犹豫片刻,还是问了出来,“贺大人,他……”

常恩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叹了口气。

常春眼睛又红了。

“别哭了,”常恩说,“现在大人还在,总是落泪,不吉利。”

“……都是徒儿不好。”常春愧疚极了,“若是当日,若是当日我陪着大人,想必不会落此境地。”

“傻孩子,”常恩苦笑,“如今这般,岂是人力可为。莫要再徒增烦恼了。”

就算当日常春在,他又怎么能阻挡得了如蝉。

这个道理常恩太清楚了,事到如今,只能怨老天爷一直从中作梗,愿他让人事与愿违。

寝殿之中一直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儿动静,冬日长夜漫漫,天边又有一丝鱼肚白的时候,贺云沉像是一只活过来的木偶,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沈闻非就在他身边枯坐,四下里寂静无声,那声轻微的呼吸若有似无,落在沈闻非的耳畔,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还没等沈闻非反应过来,一直捂在他掌心里的手指慢慢慢慢地抽动了一下。

沈闻非的心一下子狂跳起来。但他仍旧一动不动,生怕惊醒了什么。

我没有睡啊——沈闻非想——这是在做梦吗?

贺云沉的眉头一点一点皱起来,他完全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只觉得浑身无力又四处僵痛,几乎是动弹不得。

沈闻非几乎连呼吸都忘了,他就看着贺云沉一点一点睁开眼睛,感受他的手指在自己的掌心里传来的细微挣动。

他什么都忘了。

贺云沉只是觉得浑身都在疼,像是躺得太久,关节骨头都散了架。觉得很饿很渴,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知道。

“水……”

沈闻非还在震惊之中,他抬手甩了自己一耳光,愣了一会儿觉得火辣辣地疼,才明白自己不是在做梦。

“水……”

“水?水!”沈闻非如梦初醒,他听见了贺云沉在说什么!

他赶紧站起来要去拿水,但他也枯坐一夜没动,膝盖跟腰也僵硬得像是一块儿铁板,动作太大直接扑到了地上,巨大的声响让门口守着的常春吓了一跳,赶紧叫醒打盹儿的师父,一块儿冲了进去。

“陛下!”

沈闻非还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他手都在抖,不停地念叨着“水”,然后捧着那只小小的茶碗回到贺云沉身边,一手托着他的脖颈,喂他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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