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羞没臊的小坏蛋,这是咒我们死呢!”
茶点铺的生意一直时好时坏。
好的时候,一天能赚十两银;不好时,赚十文都很勉强,而且还是赊账。
只因皇室这几年跟中了邪似的,去年太后薨,今年亲王故,明年又指不定哪个皇子殁了的。
琴娘愁得跟大冤种似的:“这是黄鼠狼专咬病鸭子啊!”
但幸好,以杨颂为首的内阁一党除奸佞、振朝纲,年轻的皇帝也一心图治,如今朝堂之上毒障渐散,重现清明,老百姓的日子也眼见着有了盼头。
万徽四年春,内阁杨颂病故,与他交好的陈阁老成了新一任首辅。
陈阁老爱才惜才,他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远在阎州任知县一职的学生周椿堂调回了京城做刑部侍郎。
我父周椿堂,倾荡磊落,霜雪之姿,文星盖世,寰中少有。
阎州一百年内从未有人进士及第,而我父在阎州仅三年有余,阎州便破天荒出了两名及第的举子,一名被赐“进士出身”,一名被赐“同进士出身”。
阎州百姓感念我父的德政,在当地建了许多椿堂桥、椿堂路、椿堂井。
而我周家四口离开阎州时,百姓们更是垂泪相送,一送便送出了三十里。
得到喜讯的琴娘,乐得三天三夜没合眼。
她当即决定关掉茶点铺子,早点收拾行囊带我回京城。
凤娘万般嫌弃她:“你瞎急什么?周侍郎还在回京的路上呢。”
琴娘嘻嘻哈哈地手忙脚乱:“我急了吗?我急了吗?我急了吗?”
我爹七月中旬到的京城,八月初就派我兄长周越来到了月陵县。
我兄长不仅人来了,还带来一张薄薄的平反诏书。
那诏书是送给凤娘的。
9
凤娘在接到诏书之后,哭得三天三夜没合眼。
是苦尽甘来的泪水啊。
我爹是个寡言少语却重情重义之人,他感念凤娘多年来对我的教抚之恩,到刑部的第一件事就是翻阅卷宗,为凤娘之父杜大人平了反。
凤娘她,再也不是罪臣之女了。
我娘对我兄长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琴娘和凤娘都接到京城,可凤娘很是犹豫:
“如今我心愿已了,心结全无,余生只愿粗茶淡饭,读经论道。”
可琴娘不干啊,她紧紧拽着凤娘的衣袖不放:
“你想做道姑?行啊!京城就有玉泉观,你做道姑就去那里做,绝不能离我太远。反正我生是周家的人,死是周家的鬼,我是一定要到京城去的。”
凤娘挣扎:“你为何总盯着我不放?”
“废话!没了你,我笑话谁去啊?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凤娘不服:“你起落起落起落落落落落——”
琴娘“哈哈哈哈”捧着肚子笑得岔了气:
“此番回京,我李琴娘彻底翻身了,再也不会落落落落落了!”
我兄长是礼仪之人,他在一旁听得瞠目结舌,忍不住扯着我的袖子悄悄问:“她们经常如此吗?”
我拍拍他的肩膀:“你要早些习惯。”
兄长怔然,随即发自肺腑地感慨道:“至情至性,真乃世间奇女子。”
凤娘到底还是拧不过琴娘,被琴娘生拉硬拽拖上了回京的马车。
京城的侍郎府门前,我娘早就带领着一众下人翘首以待了。
一别多年,我娘一见琴娘和凤娘,便紧紧攥住了她们的手:
“两位好妹妹,两位恩人,我们周家终于把你们给盼来了。”
这一声“妹妹”,令琴娘和凤娘同时一愣,旋即,两人的眼眶都红了。
李琴娘这一生只有一个执念,那就是重归周府。
只因于周府做厨娘的那半年,是她前半生中唯一的光亮。
踏实、安心、暗戳戳的欢喜,在这里她不是娼妓,不是妾,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
而如今时隔近十年,她又过上了这样的好日子。
我娘视她们为姐妹,将她们的院子安排在离她最近的地方,吃喝用度都是最好的,还派了几个婢子在身边伺候。
我娘几番感慨地对琴娘道:“多年前我迷了心肠,不仅冤枉了你,还将你赶出了周府。可你不计前嫌地将荷姐儿抚养成人,你是我们周家的大恩人啊。辛劳了多年,你也累了,日后你就留在府里享福吧。”
琴娘表面“嗯嗯嗯、是是是”,可扭头就偷偷跑进小厨房去做糕点。
“主君爱吃荷花酥,大娘子爱吃糯米糕,两位哥儿爱吃甜津津的金乳团,荷姐儿不挑嘴,香的甜的苦的咸的全爱吃。哎呀,入口的糕点,旁人做的我不放心呐。”
她总是如此说。
初冬时节,我兄长周越与陈阁老家的嫡孙女成了婚,我幼弟周玄进宫做了御前伴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