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是被套上『西域无脸怪』名号的你就活该被吃?
“姜南夕,你同情怜悯他们,他们可有怜悯你?
“他们喝那血吃那肉,并非因为无脸怪的恶,而是无脸怪能让他们消百病、延衰老。”
一旁的暮归突然变成了林萱宜的样,不似平日的白衣飘飘,而是那日被我一句“狗杂种”惹火而现身的红衣红眸林萱宜。
“贪婪的人本就该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代价!区区愚民,他们死不足惜!”
她收起诡异的笑,转而端庄道:“说到底,我得同你们道谢。谢了,席衍、姜南夕,还有……暮归。”
她是真正的林萱宜。
她说自己好不容易压制住了同情心泛滥的暮归,才有机会出来同我们道谢。
当年暮归寻到她时,她已在营帐中被凌辱至死。
暮归只是一把提了字的油纸扇,他吸了她的魂,带着她游荡在战场中。
林萱宜带着这于她不公的世道的恨,利用暮归对自己的执着,用他的伞身吸噬起战场死者的血与魂,从而极快地修成了一把红色通灵伞。
她看向席衍,哭笑道:“你假装被无尘捕的三日里,我不只是替你寻姜南夕的尸骸,我还将一直藏着的、你之前受刺激吐地上的两口血放到盛京百姓用水的源头处。
“我知道,不管是从前的蟒血还是现在的龙血,都能被你的血咒唤得冲出人体。
“人啊,真的很脆弱。脑袋穿一个小洞就死了!
“席衍,血祭到一半,看到一个个原本不相干的百姓倒地,你肯定已发现了我的谋划。
“没办法,我只能赌。赌你会选这盛京呢,还是你的妻子姜南夕。
“你很执着,我很幸运,我赌对了!”
林萱宜的笑声变得可悲:“竟是我有生以来,唯一赌对的一次……”
她对我笑道:“姜南夕,我其实挺羡慕你的,可惜我的暮郎不及你的席衍!”
她癫狂一笑:“罢了罢了,若成全了我的暮郎,还让这繁华盛京给我陪葬,给我林府上下陪葬,我林萱宜也不白忙活啊!”
她的声音在死一般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没一会儿,她又敛起所有痴狂,扬出了巧笑嫣然,捏起了兰花指唱道:“青蓑黄箬裳衣,红酒白鱼暮归。归暮,归暮,长笛一声何处。”
唱到最后,她脸颊上滑下了血泪,像是道尽了悲凉,哽得人心里难受。
原来,她口中的暮郎不是暮归,是叫归暮……
“我们回青州。”席衍神色凝重地背起我要离开盛京。
伏在席衍背上,我看着腾到半空吸噬遍地尸血的红伞。
那夜院中墙头,我与席衍并肩赏雪,撑着红伞的他是能看见我的。
那把红伞是暮归的原形呀!
“席衍,我不在将军府随处飘荡的那些日子,你给暮归灌酒,撑着他满盛京窜天地寻我吗?”
“嗯,当了一次鬼魂,你都变聪明了!”
我的泪,久违的、能流出的泪水滴在他的侧脸上。
“哭了?”
“没哭!是老天下了一滴雨。”
席衍侧头与我相视而笑。
我瞥了瞥跃在半空的红伞:“现在空中的是暮归还是林萱宜?咱们不管他,他会不会变成魔?”
话音刚落,天地倏地变色。
“管不了,咱们得赶快离开盛京,你抱稳我。”
席衍变成了龙一跃飞上了高空,我坐在他头上,抱住了他的龙角。
可我们没出盛京,就被滚滚天雷击中。
一夜之间,杀孽太重, 得道的龙引来了谴责的天雷。
无数道天雷劈向席衍, 他避无可避。
被天雷击中的感觉好比被刀子寸寸剁身上的肉。
若不是身体变得特殊,一道天雷便能将我劈得粉碎。
从高空坠落时,席衍的龙鳞逐渐散去,他的龙角也被劈断。
我才发现同样的雷,于他于我却有不一样的重伤力。
坠地那一瞬,即便有他的躯体垫着, 我亦没禁住鲜血直吐。
我真的太没用了。
护不住席衍, 我似乎还成了他的累赘。
猛然间, 席衍吻了过来。
“我本想修成龙,设法分你一半灵丹,带你遨游世间!
“你好不容易活了过来, 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再次失去……”
一团热火般的珠子从他口中渡进我嘴里, 沉入了我体内。
席衍从一开始的龙变成了蟒,逐渐打回了千年前的小白蛇。
头顶的天雷依旧不停地劈来。
修行者触犯了天威,天会愤怒。
但,人也会愤怒啊!
我将小白蛇形的席衍护在怀中,挡下了劈来的一道道天雷。
蝼蚁之力何以撼动泰山?
或许, 我与席衍再也走不出盛京,终归得为这盛京枉死的冤魂受下天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