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的日日温情以待,这几年他倒真的松懈了对阿娘的监视,也便宜了我跟阿娘的交流。
10
我向阿娘求助的时候,阿娘问我:“你早就猜到了对不对?”
我抿唇没有回答她,但脸上的表情告诉她,是的,我猜到了。
这世上不是所有母亲都爱孩子的,越跟阿娘接触我越困惑,她那样烈性的脾气,怎么会真的愿意生下我还平和地见我一次又一次。
只有一种可能,我的生父是旧太子,那个她深爱的男人。
这些年不论宫里宫外,我做事的时候,总有人在暗中帮一把,我想那些都是旧太子留给她的人手,也是那些人手将我天衣无缝地变成了父皇的孩子吧。
一个女孩,本来可能只是一点骨血的纪念,但母后的野心给他们指明了方向,若她的女儿可以,我又有什么不行呢?
所以在母后即将胜利的关头,我向阿娘借了兵,她把表哥给了我,再加上青梧的父亲,我们总算能压母后一头。
我没有对母后赶尽杀绝,小六死了,这天下的男人又没死绝,只要他们的利益还是一起的,就算我勉强登位,我的女官还没成长起来,现在分散在各个阵营的男人只会联合起来给我使绊子。
母后未尝不懂这个道理,但若小六再长大,她的胜算更小,所以这朝堂的人必须把目光和精力都放在京城的内斗中,那我才有发挥的机会。
母后,我,父皇,我们微妙地形成了三足鼎立,我用李辉在京城跟他们斗得如火如荼,顺利让长姐把她的那些世家女全留在了京里,外放的所谓苦差悉数落入那些贫女手中。
风波越多,我的血液越兴奋,我想我天生就是好战的,那些阴谋诡计只会让我对朝政越来越得心应手,不过三年,我便成长为了再也不用借别人势的庞然大物。
然而这三年里我最高兴的是,阿娘终于能脱离那个牢笼,日日跟我生活在一起。
11
我从宫里出来建了公主府,把她跟表哥都接到府里,父皇纵使想抢,面对今日的我也有心无力。
我有时间会去看望母后,告诉她阿娘如今还是很貌美,让她看好父皇,不然长姐的日子恐怕会更难过,她那么能忍的一个人,一瞬间也现出狰狞面目:“我当初就不该养活你这个孽障!”
我笑笑不说话,可惜了,如今该轮到我这个孽障捏死她了。
不在地牢里,阿娘便真的成了阿娘,她关心我穿衣,操劳我吃饭,就连每天清晨太医建议的那杯温盐水都要亲自为我准备。
我贪恋地眷着她双手轻抚我脸的温度,享受地听着缺席了人生二十几年独属于母亲的碎碎念。
“安平啊,吃饭怎么能马虎呢,那些劳什子公文迟一会儿看又不会长脚跑,先来陪娘吃饭。”
“这么晚还不睡,蜡烛也没这么熬的,这些事一个人哪忙得完,你跟表哥是血缘至亲,分点让他做,女孩子别这么辛苦自己。”
“我听说军营这两天又闹腾,这是你起事的根本,光有青梧不够,把你表哥塞进去吧,娘也能放心。”
一声声关心,一句句不避嫌的嘱托,让我的嘴角每天都翘着,气得长姐看见我就要嘲讽两句我骨头轻,可有娘疼的孩子,骨头轻,不是应该的吗?
若那杯盐水没毒的话,这该是多好多有盼头的日子啊。
12
可惜青梧是个笨手笨脚的,她来商讨军务的时候打翻了那杯水,做武将的不讲究,也不知道换件衣服再去军营,就这么被火一烤,沾了水渍的地方全都变了色。
她爹早年在边关做探子,西域小国跑了个遍,一看颜色,便知是种不遇火无色无味悄悄要人性命的慢性毒药。
他家把全副身家和武将有一天能跟文臣打擂台的希望全放在我身上,急得当天就寻了最懂毒的军医一起上门。
我坐在那里,任由军医从眼睛翻到掌心,浑身僵得像个死人,他们每个人的嘴一张一合好似都在问着什么,可我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青梧和翦桐焦急的脸就在我眼前晃,但我却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满脑子只剩一句话,萧安平,原来这世上真的没有任何一个人纯粹地爱你。
她们喂了我很多药,可是我睡不着,我像游魂一样飘在京城的大街上,从公主府走到那处旧邸,一遍又一遍,第一遍疼,第二遍酸,第三遍,我想烧了整个世界给自己陪葬。
我的阿娘从来不知道,我究竟有多爱她,爱到自七岁起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接她出来,爱到我发誓会把父皇母后送到她刀下让她尽舒心中仇恨。
因为这世上啊,只有她给了我唯一一份错觉,错觉我也是母亲心尖尖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