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指尖微颤,旋即梗着脖子看着他,眼神不退不让:“我没把自己当你的侍女!我唤你一声先生,尊师重道有何不可?”
裴时清手中仍握着汤匙,他慢条斯理将汤匙中的汤咽下。
青年生得极好,唇鼻眉眼都无可挑剔,尤其从侧面看来,似是上好的丹青手一气呵成勾勒而出。
随着他吞咽的动作,精致的喉结也微微滚动,好似棠梨曾经描摹过的山峦起伏。
棠梨忽然就有些心虚,但她只是眼神闪躲了一瞬,又继续理直气壮看着他。
他稍稍卷了袖子,将汤匙放下,回过头来好整以暇看着她。
“既唤我老师,你这态度又是该对老师的么。”
棠梨气势一下子矮了下来,她嘟囔道:“又不是真的老师……”
话音未落,她的手忽然被人抓住。
裴时清掌心干燥而滚烫,将她细弱的手腕笼起来的时候,激得她起了一身细细的鸡皮疙瘩。
棠梨下意识挣扎了下,没能挣开。
那双黢黑的眼定定看着她,将她的手缓缓拉向自己。
棠梨的后背一点点绷紧,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直到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还沾着一点湿。
少女蓦然瞪大眼。
她的指尖泛着微粉,被大掌握住。
裴时清牵引着她的手指,缓缓拭过他沾了水的下巴。
细密的痒意从指尖攀附而上,很快让整条臂膀都变得酥麻不堪。
棠梨一颤,犟着挣脱了他的手。
她像是掩饰什么似的,将指尖沾染的水渍悄悄揉到裙摆中。
裴时清察觉了她的动作,哑着嗓子道:“既然不需尊师重道,为师便也无需纵容徒儿顽劣。”
他一口一句师徒,倒叫棠梨耳尖烧得通红。
棠梨有些狼狈地站起身子:“谁跟你是师徒。”
她丢下他,脚步匆忙跑出房去。
裴时清盯着那道落荒而逃的背影,微微笑了下,积郁已久的心绪忽然便舒畅开来。
若真以师徒相称,他这徒儿,的确太不听话了些。
便只说她身边那个异族少年,哪家闺秀会把一个异族人留在身边当护卫?
虽然他也明白……棠梨并非常人,不能以寻常眼光看待她。
不过想起那少年看她的目光……
裴时清垂下眼眸,握在杯沿边的手指微微收紧,旋即又放开。
罢了,他也没权力对她指手画脚。
要操心的人……是从上京千里迢迢赶来的陆辰远。
陆辰远是昨日赶到棠家,但被棠山长拦了下来,不让他来见棠梨。
裴时清听闻暗卫禀报此事的时候,还真不知道是该赞陆辰远对棠梨情深意重,还是说一句蠢。
春闱在即,他竟在这节骨眼上跑到扶梨县……
裴时清摇了摇头,心口又开始有些发堵。
他微微蹙眉,看来病邪入体之时,的确容易心绪波动。
因着时间紧迫,只修养了几日,裴时清便向棠梨辞别。
棠梨也打算回见青书院,两张马车停在客栈门口,马儿打着响鼻,两行人道别。
春日里还有些寒意,棠梨大病初愈,披了一件带毛边的披风,瘦了一圈的小脸裹在毛茸茸里,像只小动物似的。
因着前几日裴时清的举动,棠梨还有些不自在,拥着披风对裴时清小声说:“裴先生,一路顺风。”
她得知前一世的结果,知道他会凯旋归来,再次声名鹊起,平步青云,所以并不担心。
但这话落到裴时清耳中,便有些敷衍的意味了。
他缓缓笑了下,看着棠梨,“歇好之后,再去上京。”
旁边的阿苍猛然抬起头:“你要去哪里?”
棠梨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过几天我带阿苍换地方呆一段时间,好吗?”
阿苍捕捉到她话中的重点,瞬间收敛了满身尖锐。
她要带他走,那就行。
阿苍也不问她要带他去哪里,只点点头。
裴时清眼角微跳。
棠梨扭过头来看向他:“我需要帮手,所以会带秋月和阿苍一起前去,裴先生应当不会不允吧。”
她又加了一句:“走的时候他们吃住的钱款我也都会一并付清。”
此前棠梨一直说要去上京,这一次棠梨在他临行前终于正式提起此事。
裴时清答应将自己的一处闲置宅院租赁给她居住一段时日,还会给她配上几个丫鬟小厮。
裴时清看她如此公私分明的模样,心中有些不悦。
偏偏他也摆出一副理应如此的模样:“可。”
棠梨脸上露出笑,语气也乖顺许多:“谢谢裴先生,裴先生早些回来,我在上京为你接风洗尘。”
他看她一眼,最后只淡淡道:“好,早些回去吧,有人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