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从袖中抽出一封信递给他,眸色晦暗:“你将此信,送去陶府。”
黑衣人心中一惊。
大人近来频频与那位清流砥柱陶知禾陶大人来往,究竟是在做什么?
但他不敢多问,只是埋头接过信:“属下这就去。”
“路上多加小心,不要泄露行踪。”
***
时值傍晚,天色已经阴沉沉黑下来,乌云翻滚在天际,枯枝败叶被寒风席卷着四处飘零。
勤政殿中点着灯,灯火飘摇,饶是满殿通明也驱散不了压抑。
皇后扶额坐在太师椅上,凤目微阖,面上看不出表情,太子立在她旁边,背脊绷直。
大殿中一片黑压压,朝臣皆垂首不语。
“轰隆——”
整个大殿亮如白昼,随之落下大雨。
殿内依然安静得针落可闻,隆隆雨声中,忽有战鼓齐鸣,响彻天地!
皇后猛然站起身,太子扑通一下跪到地上:“母后!”
大殿中霎时沸腾起来,朝臣低声交谈,有人面色铁青对皇后说:“娘娘!他们进攻了!”
皇后身子晃了晃,被旁边的宫女扶住。
她面色戚戚,缓缓跌坐回太师椅上:“终究是我大庆……对不起百姓。”
为首几个老臣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撩起眼皮道:“娘娘,大庆气数已尽,不必自责。”
众人心中皆是一惊。
难道之前的传闻……当真要坐实了!
他们小心翼翼观察着为首那个雍容华贵的女人,此刻她以手掩面,肩膀微微颤抖,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若皇后早已做好将大庆江山拱手相让的准备,他们这些人……又何必负隅顽抗?
太子此刻已经意识到什么,瘫坐在地,脸色发白。
太子生母乃是宫婢出身,因为生母身份低贱,他虽自幼挂在婉妃名下,但依然谨小慎微,养成了一副唯唯诺诺的性子。
他明白若非皇弟们尚且年幼,这太子的位置又怎么可能会落到他身上。
可是如今……他就算再蠢也该明白了,皇后原本就没打算为大庆挑选继任者!
待到忠义军攻破皇城之时,便是他的死期!
皇后依然在掩面哭泣,太子看向她的眼神已经带上了怨毒。
一片嘈杂中,大殿门忽然被人推开。
众人纷纷望去。
青年肩披墨色大氅,眉眼间染了些雨水,如同一株清瘦的竹,立在沉沉夜色之中。
落雨如柱,将他身后的一切都模糊。
陆辰远踏入大殿,双手捧上一封信,掷地有声说:“禀娘娘,忠义王命人传令。”
皇后起身,眼眸通红:“信上说什么?”
陆辰远看她一眼,展信开始读:“呈魏氏:忠义军大军已临城下,若于今日辰时前开城门,迎忠义军,则不掳一草,不杀一民。”
陆辰远的声音响彻大殿。
皇后被旁边的宫人搀扶着,一副哀戚之色。
有朝臣往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头:“娘娘!不能降啊!”
“臣等愿誓死抵抗!”
“愿誓死抵抗!!”
大殿中响起嗡嗡之声。
皇后重重拍了一下桌案:“都安静!”
众人纷纷抬头看她。
皇后含着泪:“诸位将军苦守上京多日,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忠义军若是当真不杀百姓,我就算是做大庆的罪人又如何!”
“扑通——”
有臣子跪倒在地:“娘娘忠义!”
剩下之人相互对视,纷纷也接连跪在地上,高呼:“娘娘忠义!”
一片呼声中,皇后遥遥望向陆辰远。
陆辰远表情不变,抬手朝她行了一礼。
这场罕见的冬雨下了一夜,天凉蒙蒙发亮之时,变成了雪。
雪花纷纷扬扬从天空中坠落,覆住琉璃金瓦,落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
以几位老臣为首,朝臣浩浩荡荡站在城门处。
地上泥泞不堪,众人肩上落了白,裤腿袍角处却沾染了不少污泥。
陆辰远也在前列,雪下得越来越大,他却穿得单薄,只是背脊依然如同修竹般挺拔。
地面开始震动,众人表情微微一变,旋即纷纷埋首,侧耳倾听轰隆马蹄声逐渐靠近。
太监尖细的声音缭绕在荒寒的上空:“开城门——”
将士们弓着身子,用力拉开厚重的城门。
刺目白光从缝隙中一点一点漏出,被冻硬的旌旗贴在桅杆上,率先探入城门。
马蹄踏泥,为首之人背负长枪,鹰隼般的双目居高临下环视众人一圈。
有不愿屈服者银牙咬碎,蜷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最终只能不甘地闭了闭眼。
几个老臣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却都没主动迎接上去。
一臣事二主,若是有气节之人,早该羞愤至极,一头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