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替她整理好披风:“我还要来迎娶我的棠儿。”
棠梨定定看着他,终是红着眼一笑:“好,开春的时候,你要来娶我。”
风雪大了些,棠梨打着车帘,目送裴时清翻身上马。
他肩上大氅烈烈作舞,忽地勒马回头,于茫茫风雪中看向她。
棠梨冲他一笑,裴时清深深看她一眼,冷喝一声,策马离去。
棠梨愣愣跌坐回马车之上,有人给她塞来一个汤婆子,棠梨木讷地接住。
掌心热意源源不断传来,却有冰凉的水渍落到手背之上。
十一听到哽咽声,错愕看过来,才发现她已经泪流满面。
十一慌了神,公子千叮咛万嘱咐,他不在的时候,自己一定要好好照顾棠姑娘,公子才走,棠姑娘便哭成了这般模样……
他小心翼翼递过去一条帕子:“棠姑娘,别,别哭……又不是见不着公子了。”
棠梨却不接帕子,只是哑着声音问:“十一,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上京到底发生了什么?”
十一愣了下,抿唇不语。
棠姑娘……实在是太敏锐了些。
棠梨见他不说话,又说:“上京局势本就是瞬息万变的时候,他又离开了那么久……如今要匆匆赶去找徐怀忠,必然是出了什么事。”
“十一,你说吧。”
棠梨抓着汤婆子,睁着一双朦胧泪眼看他:“他都已经决定要让我去上京,便说明不打算瞒我了。”
十一沉默片刻,不得不认同她的话。
他了解公子,或许此前是为了不惹姑娘伤心,才迟迟不说。
一片静默中,十一终于缓缓开了口:“歃血阁放出消息说……公子于滕州举兵谋反。”
棠梨手中的汤婆子滚到地上,发出沉闷一声响。
十一不敢再说。
棠梨沉默片刻,若无其事弯腰捡起汤婆子:“歃血阁应当已经做了万全准备吧。”
“十一,他会没事的。”棠梨似乎在宽慰他,又似乎在自言自语。
“他一定会没事的。”她重复道。
可是握着汤婆子的手,却在轻轻颤抖。
前一世此时她已在流放路上,只听说皇帝病逝,裴时清扶持四皇子继位,转眼便成了新朝首辅。
她从未听说裴时清起兵谋反的事,这一世……这一世变数为何会如此之大?
车帘被风雪掀起,窗外雪野茫茫。
棠梨忽然意识到,她这个本该死去之人如今都好端端坐在这,朝堂局势又为何不能发生变化?
棠梨的指尖霎时间变得一片冰凉。
十一见她面色难看,开口道:“……棠姑娘莫要过多挂怀,歃血阁不仅是天下第一大杀手组织,其阁主徐怀忠更是大有来头。”
“他便是那位勇武大将军。”
棠梨猛地抬眼:“勇武大将军……不是已经去世许多年了吗?”
况且当年勇武大将军身陷北狄铁骑军中,断了一条胳膊才逃出来,徐怀忠的手……
她的确没仔细观察过徐怀忠的双手。
十一道:“徐怀忠当年……乃是假死。”
开国公谢逸与徐怀忠可谓是先帝的左膀右臂,当年随他一同征伐天下,也有过一段豪情万丈的岁月。
但后来先帝登基,再深厚的关系也敌不过一句“飞鸟尽良弓藏”。
开国公谢氏与勇武大将军在民间呼声甚高,功高盖主,先帝又怎能容忍。
徐怀忠是个极为敏锐的人,当年身陷囹圄,好不容易从铁骑军中逃脱,便生了疑心,早早给自己备下后路,假死逃脱。
而谢逸却相信了他们所谓的兄弟情深,直到屠刀落下,谢氏满门被灭。
“徐怀忠假死之后,绸缪多年,最后组建了歃血阁,不止培养杀手,更在暗中操练军队。”
“他被斩断的那只手,也由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接上了一条义肢,平日里不轻易动作,便瞧不出来。”
棠梨问:“裴先生一直以来都知道他的谋划么?”
十一点头:“当年正是因为此事,公子才与徐怀忠闹掰的。”
棠梨沉默片刻:“我知道了。”
棠梨大抵猜到徐怀忠为何会打着裴时清的名头起兵谋反。
谢家满门蒙冤,的确是个好由头。
但徐怀忠偏偏在这节骨眼上造反,让棠梨不得不多想。
她的面色一点点变得苍白。
难道说……徐怀忠将她绑来此处,不是要以软肋要挟裴先生,让他乖乖听自己的话。
而是以她为饵,设局请君入瓮?
十一见她面色越来越不对劲,忙开口问:“棠姑娘?”
棠梨狠狠咬住下唇,直到有淡淡血腥味在舌尖弥漫开。
既然裴时清上一世没有起兵谋反,而是扶持了四皇子上位,便说明他并不想坐上那个位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