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时清只是定定看着她:“我不会逼你,但若我能将你所有的后顾之忧都解决……”
“棠梨,希望你到时候给我一个机会。”
搅弄风云的两朝权臣,微微俯身看着她,一双黑眸里尽是认真。
两人目光相对,似是在试探,也似是在交缠。
直到远处打更声响起,棠梨才猛然回过神来,像是溺水之人忽然呼吸到了新鲜空气一般,急促地喘息。
她险些沉溺其中。
然而她到底已经不似普通闺阁女子,会为一个人的承诺怦然心动,却不会昏了头。
她亲身经历过家人惨死,也魂亡于流放路上。
棠梨狠着心说:“裴大人,我知道你要做的并非寻常之事,而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我只希望我和我的家人能够一世无虞,平安喜乐,你……明白吗?”
裴时清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棠梨觉得自己无耻极了。
当初她想认他做先生,当真是没有存着一点攀附的心思吗?
如今发现他强大背后危险的那一面,便不管不顾想要逃离他,甚至无比自私地告诉他,让他同自己的家人们离得远一些。
棠梨尴尬地立在原地,拢在袖中的手指轻轻蜷起。
可是她不能不说。
自从那一日棠墨晚同她提起朝堂局势,一直压在心底的那些不安便丝丝缕缕地从各个角落攀爬出来。
她想起滕州时那些莫名其妙的刺杀,想起了歃血阁那位神秘的阁主……
裴时清……太危险了。
跟随这样一个人,或许前面会是康庄大道,也可能一步踏错万丈深渊。
若是按照前一世的发展轨迹,她笃定他会一步一步走向那个位置。
然而一将功成万骨枯,又怎么一定能保证为他鞍前马后的那些人也能平安无虞呢?
哥哥、爹爹,还有师兄们……
若真是因为她和他的关系被人视为裴党,免不得会被无数人盯上。
他们前一世已经为陆家死过一次,这一世……她实在不想让他们步上那样的结局。
棠梨眼中已经涌起了泪意,然而她还是咬牙说:“我听闻……最近朝廷上有人想要笼络我哥和我大哥。”
“可是裴大人应该也知道,他们都才是初初入仕之人,没有根基,根本得罪不起人,那些人稍微使点手段,他们很可能就会遭遇危险……”
“我爹年纪大了,又只有我哥哥这么一个儿子……”
裴时清就这么不声不响地看着她。
棠梨忽然便说不下去了,她垂着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我想裴大人应当懂我的意思。”
长街长,月影摇晃。
许久之后,棠梨才听到他问了一句:“你当真是这么想?”
棠梨不敢抬头看他,生怕下一刻便落下泪来,只是闷着嗓音说:“嗯。”
“好。”像是夜风吹来的一缕轻轻叹息。
“更深露重,棠姑娘早些回去吧。”他语调淡淡,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开。
棠梨听到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片刻之后,有哒哒马蹄声在身后响起。
车夫看着失魂落魄站在街上的棠梨,小心翼翼问:“小姐?”
棠梨飞快抬起袖角,拭去自己眼角的湿痕。
对车夫说:“走吧。”
裴时清站在拐角处,看着马车晃晃悠悠沿着长街离去,忽然弯腰,哇地吐出一口血。
隐在暗处的息邪大惊失色,几乎是跪跌到他的面前:“公子!”
裴时清倚着墙,缓缓拭去自己唇边的鲜血,又慢慢直起腰背,恢复成了平日里冷淡矜贵的模样:“回去。”
他率先提步,若非袖袍之间沾染的点点红梅,仿佛只是哪家贵公子一时兴起,在月下踱步。
息邪神色难言,深深看了一眼马车消失的方向,连忙提步追了上去。
***
棠梨回去之后大病了一场。
青骊只觉得奇怪,一没染风寒,二没着凉,怎么会病得如此来势汹汹?
各种汤药连绵不断往棠梨屋里送,阿苍和秋月心焦不已,日日守在她身边。
短短几日,棠梨整个人便瘦了一大圈,下巴尖尖,惹人垂怜。
棠梨生病的期间,不知道陆辰远从哪里得了消息,曾给府上送过两次药。
青骊看棠梨睡得昏昏沉沉,也没告诉她,而是把东西收下,又回了相应的礼。
病好之后,棠梨提出想要回滕州。
棠墨晚得知此事自然是双手双脚赞成,妹妹与陆家的婚约已解,如今又正是多事之秋,他们留在上京他实在是不放心,倒不如先回家去。
至于妹妹的婚事,他可以在上京给她物色着好人家,如果遇到合适的,再介绍两边人认识,也未尝不可。
于是事情便这么敲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