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软了语气:“虽说有些大逆不道,但我并不想要一桩父母之命,媒妁之约的婚事,小陆哥哥,你现在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你其实并不恋慕我,我亦如此,退亲是我的意思,绝不会有人因此责怪你,责怪陆家,也不会因为此事为你蒙羞。”
她再次拿起庚帖递给他。
窗外的西府海棠在大雨中颤着枝叶,陆辰远手指发颤,想去接庚帖,却又没有勇气。
棠梨便这么一动不动拿着庚帖,眼底暗藏的风雨不比外面平静半分。
陆辰远声音嘶哑:“棠梨,你当真这么想……”
少女一言不发,只是固执地看着他。
陆辰远便明白了。
棠梨的话反复回荡在脑海之中,叫他心乱如麻。
够了,今日在她面前出的丑已经够多了。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一道隐秘的声音在他心里呼喊。
陆辰远失魂落魄接过庚帖,深深看了她一眼,如同一道游魂,茫然无措出了门。
廊庑之下的秋月看见陆辰远出来了,连忙提步过来迎接,然而对方却像是丢了魂似的撞在她身上。
庚帖掉到了地上。
廊庑另一边的假山,管家跟在裴时清身后,笑道:“公子今日怎会来得那么早?”
裴时清道:“一会儿宾客多。”
青园乃是裴时清及冠之后买下的一处私人宅院,只是他平日里都是住在裴府,一直以来都是管家在打理。
今日天气不好,雨下个不停,裴时清才下马车,管家便引着他往这条小路走,这里遮挡多,更好避雨。
一行人轻车熟路穿过假山,却见不远处的廊庑一个人跌跌撞撞走过来,撞到丫鬟身上。
那丫鬟裴时清认得,是棠梨身边的,唤作秋月。
那个青年裴时清也认得,正是那位风头正盛的新科探花郎,陆公子陆辰远。
管家见裴时清停住脚步,也不敢往前,随着他的目光看去。
那位年轻公子失魂落魄弯腰去捡地上的东西,一旁的秋月边道歉边伸手帮他去捡。
那公子却失态地拍开她的手,抱着那薄薄的书一样的东西跌跌撞撞离开。
秋月狐疑地嘟囔了几句,折身往书房走去。
裴时清看着陆辰远消失的背影,目光落在他手中的东西上。
他淡淡看了一旁的息邪一眼。
息邪立刻心领神会,悄然消失在假山之后。
棠梨坐在窗边,看着外面暴雨如注,心里也百般不是滋味。
秋月拍了拍衣袖上沾染的雨珠,走进屋来,“小姐,陆公子这是怎么了?失魂落魄的。”
棠梨勉强笑笑,“怎么不去送送他。”
秋月翻了个白眼:“他跟被狗撵了似的,跑得比兔子还快。”
秋月说着说着,忽然问:“小姐,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他欺负你了?”秋月忽然激动起来,“小姐,他要敢欺负你,我先把阿苍喊来打他一顿!”
棠梨拉住她:“没有的,只是发生了一点口角。”
秋月半信半疑,“当真?小姐我跟你说,男人最不能护着,你们还未成婚,他便敢欺负你的话,以后只会变本加厉……”
秋月絮絮叨叨不停,棠梨哭笑不得:“好秋月,我明白,不过他真的没有欺负我。”
她朝她眨了眨眼:“明日我再跟你说是怎么回事。”
等今日筵席过去,她明日会跟大家坦白自己和陆辰远的事。
秋月却一下子被吊起好奇心来,“小姐要同我说什么?能不能先……”
然而一道冷沉的声音打断了她:“棠梨。”
两人循声望去,裴时清站在雨水淅沥的屋檐下,袍角招惹了一点雨渍,漆黑眼眸望进屋中。
秋月忽然打了个寒颤。
虽然这位裴大人向来温和待人,但她还是从骨子里怵这人。
棠梨不知裴时清为何这个时候就来了,但还是挤出一丝笑:“裴先生来了。”
她给秋月使了个眼色:“秋月,去厨房做个松子糕,一会儿再端过来。”
这是裴时清喜欢的糕点。
秋月很快缩着脖子退下了。
棠梨笑着问裴时清:“裴先生不进来吗?”
他看她一眼,沉默着进了屋,在身后招展的衣袖似乎将屋外的风雨也一并带了进来。
颀长的身影投在屏风上,屋内光线猛然一暗。
裴时清走到长案前,却并不坐下,只是神色复杂盯着她看。
棠梨只能被迫仰起头来看他。
他衣袍间的松香掺杂着湿润的水汽,似有若无萦绕在棠梨鼻尖。
棠梨忽然便有些紧张,她喉头干涩,轻轻唤了一句:“裴先生。”
“你哭过。”对方忽然开口说。
棠梨一愣,随即别开眼,佯装自然:“裴先生眼力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