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箐喉咙紧得厉害,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
展昭嗓音更哑更瑟:“再然后呢?”
“后来,我爹找来了我所有的师父,他们把所有的内力输给了我,拿出了所有能救我命的东西,才堪堪将我的命留住。但我却一直昏迷不醒,我爹说,三个月内如果我能醒来,就一切安好,如若醒不来,就将永远沉睡下去,或许是活死人,或许是...真死人.”
谢箐一下伏在桌上,肩膀抽动。
原来顾倾城绝口不提小白不找襄阳麻烦,不完全是因为小白还活着,而是他根本分不出精力去做更多的事。原来小白迟迟没给他们传递信息,是为他一直在沉睡,一直游走在生死之间,吉凶难卜。
展昭一下别开脸,半天没说话。
即便他没提沉睡那个月的细节,他却能猜到他都经历了什么。
白玉堂余光瞟了下两人,眼眸也有些发红。
沉睡的那一个多月,他虽醒不过来,却是有断断续续意识的。他能听见爹爹娘亲和师父们的对话,能感觉到身上那种万虫撕咬痛不欲生的痛苦。
那些痛苦,甚至比在铜网阵被万箭穿心烈火焚身时还疼还痛。身体好似随时都在被万千虫子在啃噬,在撕咬,又好似体内有数只猛虎在撕裂他的五脏六腑。
即便意识昏沉,可身体的感觉,却无比清晰。
这样的折磨,让时间仿若被无限放大拉长,每一分每一秒,都犹如漫漫长夜。那种痛到连灵魂都颤栗的苦,他真的受不了。
人,昏睡着。
身体,清醒着。
意识,断断续续。
无数次,他想要放弃,想要一了百了。毕竟,那样的痛苦,已超出了他能承受的极限。
那个时候,死,对他来说是解脱。
生,才是最难的。
昏睡的他,总是陷入在各种各样的梦魇里。
梦的背景,永远是深不见底的黑漆漆。他孤独地漂浮在黑暗中,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人,没有声音,没有色彩,没有阳光,只有无尽的孤独,冰凉和绝望。
在这样的黑暗里,他渐渐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
身体的每一次发作,那些黑暗就开始扭曲,化作无数狰狞的小鬼模样,扭住他的全身,想要将他拖入更深的黑暗。
一开始,他还本能地想挣扎,想抵抗。
直到他再也没有勇气坚持。
他闭上眼,任那些东西拖拽他。
就这样吧,他想。
然而,在他快要被拖入黑暗深处时,那漆黑一片的世界,却隐隐有了一些微弱的光。光晕里,出现了一个女孩。
她伸出手,伸向他,似乎想要将他拉回。
仍然是无声的世界,他只能看见她拼命地伸手,看见她脸上眼泪不要命地掉,看见她近乎崩溃地在哭着什么,喊着什么。
他听不见她的声音,却看懂了她。
她在哭喊:小白,不要......
他觉得那画面似曾相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也想不起那女孩是谁。
但那颗被痛苦啃噬得近乎麻木的心,忽然就动了动,很疼很疼。
但那种疼,和被啃噬的疼却完全不同。
那是.......心在疼。
他虽不知她是谁,但她的泪,她绝望无助的表情,她声嘶力竭的呼喊,让他的心揪成一团,锥心刺骨般的疼。
那一刻,他忽然就舍不得离开了。
因为,他不想那个女孩伤心。
之后,每当他想放弃,想坠入黑暗时,总会出现那一抹微光。
只是,微光里,多了一个温文尔雅清风雯月般的少年。
少年并没有像女孩那样哭喊,他只是很安静地看着他,眉眼之间,似乎是在笑。那笑意,柔和而温暖,似月光,又似清风,让人无比安心。
在那样的笑意里,他忽然就觉得,身上的痛苦,似乎都被抚平了很多。
他问他:“你是谁?”
他说:“小展昭。”
他觉得小展昭三字似乎很熟悉,熟悉到灵魂里那种,可他却一时想不起展昭究竟是谁。
他抱住头,使劲摇,他问自己:我究竟是谁?展昭又是谁。
记忆,似乎马上就要被开启,却就差了那么一点点。
少年的画面晃起了波纹,渐渐消失,他又看到了那个女孩。
这一次,她没有哭,她看着他,很认真地道:“小白,你问我的那个问题,我重新给你答案。”
她笑着说:“会,一定会。如果没有展昭,我会喜欢上你,男女之情的喜欢。”
小白两个字,像开启记忆的魔力钥匙,那些被他封掉的记忆,汹涌而来。
那一刻,他泪如泉涌。
他知道了展昭是谁。
他知道了她是谁。
也知道了自己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