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恒比了个手势,让妻子去哄哄。
宗夫人上前,默默抱住沉浸在悲伤中的姐弟俩,轻轻拍着他们的背,一句话都没说。
宗恒接过听筒,简单跟电话那头的秋云婶子表明身份,让她有什么消息,跟他讲。
秋云婶子慌了慌,但是听筒里隐约传来的哭声让她心里难受。
她不由说道:“绣儿舅舅啊,我跟你说心里话,那郭家就不是好的!
年宝她妈妈当初给我透露过,虽然没有明说,但我晓得那个意思,郭家做过对不起她的事!”
“年宝他妈说了,但凡他们有一点儿良心。就会来把年宝接走养大!”
“他们没良心啊!慧雯人都没了,连个来看一眼的都没有!”
当初郭慧雯的丧事,方家不给办,一心盯着她家里的房子和东西。
还是秋云婶子几个跟她关系好的。还有村里一些热心快肠的人家帮的忙,出钱出力的。
这些秋云婶子都没跟方锦绣姐弟俩提过,也没敢跟他们说这些事。
说了有什么用了,徒惹两个孩子伤心罢了。
要不是方锦绣问起,她也不会提这些事。
之后秋云婶子又念叨了一些跟年宝妈妈相处的往事,来证明她在乡下吃苦受罪,家里没给一点儿帮助。
郭慧雯跟方林结婚的时候,别说嫁妆了,连床新褥子都没有,卷着她在知青点用的旧被褥就嫁过去了。
结婚那天身上的新衣服,是方林攒的钱,扯了几尺土布,她自己做的。
秋云婶子之所以对这些事念念不忘,因为乡下在乎这个,没有嫁妆的女人,到了婆家,难免被人说嘴。
就因为郭慧雯没嫁妆,方老太太指着她鼻子骂了不止一回,骂的可难听了。
两个妯娌也明里暗里挤兑她,让她吃了不少苦头。
这些往事,随着郭慧雯的离世,好像已经被人遗忘,也就秋云婶子她们这些故人还记得。
亡者已经开不了口,却还有人记得她的委屈。
说到最后,秋云婶子自己都哭起来了。
她觉得郭慧雯是真的命苦,长得那么好看,心也好,还是高中生,偏得跟她们这些大字不识的人一起扛锄头下地。
家里头靠不住,嫁的男人虽然人好,屋里头也一摊子烂事,还穷得很。
好不容易日子过起来了,一下子急转直下,先是没了丈夫,自己也撑不住了,留下两个孩子,让人欺负。
电话那头哭,这头也哭。
哭到后来,县城邮局的工作人员看不下去了。
他跟秋云婶子说:“大姐,你这眼泪水真值钱!”
一分钟哭出去一块多,这一个电话打的,都够买一张去京市的火车票了,还有多余的!
秋云婶子这才想起来电话费的事,心疼得一个哆嗦。
虽然不是花她的钱,可电话是她打的啊!
匆忙又说了几句,方锦绣表示,过段时间会带年宝回乡祭祀,秋云婶子便匆匆挂了电话。
电话挂了,景年的眼泪还没止住,他一想到妈妈,就觉得很难过。
他甚至都没有好好的抱抱她,亲亲她,她就不在了。
他还记得以前在乡下老家的时候,二牛妈妈督促他用功读书,总是说:“二牛啊,你好好读书,等你出息了,妈就享福了。”
他成绩可好了,他也爱学习,以后肯定有出息,能让妈妈享福。
可是……可是他已经没有妈妈了……
崽崽哭得实在太惨了,方锦绣毕竟是成人了,比较能控制情绪,哭了一会儿发泄过后,慢慢平静了下来。
景年却不行,他那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往下落,小短袖的前襟都被哭湿了。
哭到后来,嗓子受不住,就开始咳嗽,一边咳一边哭。
其他人看不下去了,轮番的哄。
景年自来是个乖崽,他抽噎着说:“我、我不想哭、哭了,可是、是我忍不住……哇!”
没法子了,宗廷揽着他,绞尽脑汁:“别哭了,哥哥给你买冰激凌?”
景年泪眼朦胧,哭着说:“我不要冰激凌,我要妈妈!”
要是妈妈能回来,他可以一辈子都不吃冰激凌了。
因为妈妈去世的时候他实在太小了,还不太能理解死亡的含义,当时虽然难过,但生存问题更严重,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随着时间慢慢流逝,他开始逐渐接受这件事。
可是并不是不伤心了,那些伤痛一直埋在心底,这一刻被彻底挖开,顿时疼得天翻地覆。
后来一直到景年哭累了才停下来,嗓子都哭哑了,眼睛脸颊都哭得通红,蔫蔫地趴在宗廷肩膀上,时不时抽噎一下。
宗廷抱着他去洗了个澡,又换了身干净衣服,往床上一放,耗尽了全部精力的崽崽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