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显自然知道他是为何发问,说帮他打听着,拿起筷子就要吃。
“红烧肉,姚姑娘竟然会做红烧肉。”他夹起一块往嘴里塞,“只是糖色炒的有些久了,颜色不好看。”
“菠菜也有些老了。”
“着豆腐是老豆腐,炖汤不太好喝。”
柳聘风忍无可忍:“周见真,食不言。”
两人吃罢饭,正要休息一会儿,有人来寻柳聘风。
说是昨夜抓到的鸨母已经审出来了。
柳聘风也无心再午睡。更何况,司狱大人平日对他多有照拂,此时找他,必有急情。
周显摆摆手,道:“司狱只喊了你,那我就不去凑热闹了,我可要好好睡一觉了。”
柳聘风知道他是在委言给他面子,点点头就离开了。
牢狱中昏暗,连日光都难透进来。通风也不好,潮湿阴暗又隐隐带着血腥腐臭。
司狱大人见他来,丢给他一张纸。
“此案若继续查下去,恐怕会查到太子身上。”他开门见山,“想继续查下去,必定难上加难。”
柳聘风看完上面审理出的证词,手不禁攥紧。
若是置之不顾,他日有人翻案查理,难逃罪责。若是继续查下去,就等于和太子作对。
无双全之法。
司狱拿过柳聘风手中的纸,放在烛火下燃烧。
柳聘风忍不住制止,司狱却抬手道:“若我记得不错,你叔父虽然在吏部当值,但私下与太子一党多有交往。”
“我只当今日没审出任何话来,此事既然是你查办的,就还由你全权负责。至于审出什么,直接写到卷宗即可。”
说罢,拍了拍柳聘风的肩膀,信步离去。
柳聘风罕见蹙着眉,额上渐渐渗出汗来。
不多时,他吸了一口气,唤人来:“随我去审昨日抓到的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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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如血,火烧天际。
柳聘风脚步虚浮走出大理寺衙门,抬头看着肆意奔腾的云,只觉得胸中一口浊气怎么都吐不出来。
“子适。”有人喊他。
第一次,柳聘风觉得这个声音令他陡然生出一身鸡皮疙瘩。
“叔父。”柳聘风行礼。
柳修齐点点头,眉目舒展,柳氏这一代能在朝中做官的并不多,子适是这一辈中的翘楚,他一向更偏疼这个侄子。
“你叔母今早就说想念你了,一定要我带你回家吃饭。”柳修齐道,“年轻人也不必逼自己那么紧,再不济也有叔父撑着呢。”
叔侄俩上马,边走边聊。
柳聘风胸中苦涩,自然心不在焉。
直至入府,看到叔母在门口迎他,才感觉好受些。
“快看看,都瘦了。”叔母杨淑慎心疼他,拉过他上下打量着。
其实柳聘风早就比她高出很多了,但在一生无儿无女叔母眼里,他永远是个孩子。
柳聘风父母早逝,族中虽未把他过继给柳修齐,但也从小教养在叔父、叔母膝下。
几人吃饭时并不多言,柳家家规森严,对日常起居行事的规矩也多。
然而杨淑慎放下筷子后,还是没忍住问他:“你也老大不小了,可有合心意的女子?”
柳聘风头疼,道:“叔母不必担心,侄儿若有意中人,必定第一个告诉您。”
杨淑慎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知道他这是敷衍自己,难免絮叨着让他多上点心。
叔父只听着,最后见柳聘风实在接不上话,才制止:“好了,子适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别提这些了。”
估计是有话不方便讲给夫人听,柳修齐喊了柳聘风随他进书房。
柳聘风如蒙大赦,快步跟上他脚步。
两人关起门,屏退了一众仆役,叔父才请他坐下聊:“子适啊,听说你昨日入醉月阁,办了一桩大案。”
柳聘风心底一紧,但面上不显,此刻静坐在这里,知道这个话题是逃不掉了。
少年清澈双眸对上叔父浑浊发黄的双眼,一老一少之间静得能听清针落。
“不过寻常案件罢了。”柳聘风装作不在意。
本想轻轻揭过,柳修齐却道:“子适,在其位谋其事,你我为天家行动,大理寺便是天家耳目,有些事不要等做错了,才追悔莫及。”
他知道,叔父都知道了。
少年倔强的目光对上柳修齐,不肯认错:“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世间道理并不是非黑即白。我只知天下第一字是孝,至于对错,子适也并非懵懂无知,自甘承担后果。”
烛火劈里啪啦跳了几下,在他眼中晃动,仿佛从他双目长出一对火苗,直烧得柳修齐痛心。
他知道,这个侄子生来就带有观音痣,族中一直称他有菩萨之相,德行纯善,若是因他人之过作伪,必定是经过万般思量,心中纠结痛苦万分,才能做出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