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启荣说的这些道理,秋月栖又怎么能不明白呢?
但明白道理是一回事,愿不愿意去做,又是另一回事了。
至少就目前而言,秋月栖从没有哪一刻如同现在这般坚定认清了自己的内心——她不舍得离开郁风凌,只是连想一想,心里都开始难过了起来。
曾经她并没有如此切实的认清自己内心所想,还想着顺其自然。
现在却发现,她已经不想离开郁风凌了,甚至只是想一想,就已经开始心痛了。
“罢了罢了,”秋启荣疲惫的挥了挥手,不欲再说,“爹今日同你说的那些话,你自己回去好生思量吧。你长大了,爹也管不了你了。”
秋月栖看着神情渐渐委顿,好似一瞬间苍老了许多的秋启荣,抿紧了唇。
她想要安抚爹爹的一片慈父之心,但又无法说出违心之语,最终只能沉默着离开了书房。
*
在秋月栖离开后,依旧端坐着,看着那两碟点心的郁风凌,忽然感到一阵胸闷,下意识抬手捂住了心口。
进来奉茶的阿福一看他这模样,登时被唬了一跳,忙不迭就冲了上去,叠声呼唤:“殿下?殿下您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奴才这就去找大夫!”
“嚷嚷什么,”郁风凌蹙着眉头扫了阿福一眼,斥道,“我没事,别大惊小怪。”
阿福闻言小心观察了一番,见他神色还算正常,方才松了口气。
“殿下近来身体大好,许久没犯过病了,”阿福忍不住小声叨叨,“但您又讨厌大夫,没事连平安脉都不愿意诊,奴才这也是担心您。”
郁风凌没理会阿福的念叨,只是怔怔的看着那两盘糕点,继续出神。
他这奇怪的举动,到底还是引起了阿福的好奇。
认出那两盘点心都是秋月栖刚刚亲自送来的,阿福愈发奇怪了。
“殿下,您看什么呢?”阿福没忍住也跟着伸长了脖子,试图从那两盘造型朴素的点心上看出朵花来,“这秋小姐送来的点心,难不成有什么问题?这都冷了,殿下要是不喜欢,不然赏了奴才?”
阿福笑嘻嘻的说完,胆肥的伸出了爪子,然后——
“啪!”
郁风凌连个眼神都没给,毫不留情拍掉了阿福胆大包天的手。
“阿福,”郁风凌缓缓开口,“我同她提起了那年在护国寺的祭典后,我发病被救的事情。”
“啊……”
阿福瞬间收起了龇牙咧嘴的表情,变得义愤填膺起来。
郁风凌还小的时候,阿福也还是个孩子。
为国祈福的祭典庄严庄重,能参与的都是位高权重身份高的人士。
阿福一个年岁还小的小太监,根本不被允许在祭典期间在护国寺内行走。
他没能跟在殿下身边亦步亦趋的伺候着,才导致殿下听到了一些不干不净的话,心神激荡下差点出大事。
如今提起当年之事,阿福心中再度燃起了怒火。
时隔多年,他却一点都没忘记当时的凶险。
自家殿下本就体弱,听了那些胡言乱语引起心病,被发现时就发起了烧,被带回宫后更是连续多日高烧不退,差点就没熬过去。
后来险险转醒,人都瘦脱相了,元气大伤。
阿福年岁还小,差点以为自家殿下撑不过来了,几次哭晕在郁风凌榻前。
等郁风凌醒转,阿福的两只眼睛也肿成了核桃,几乎不能视物,差点没瞎了。
“你觉得,本殿下后来算账时,用的那些手段,是不是太狠了些?”郁风凌低声喃喃道,“所以外界才会传言我心狠手辣暴戾扭曲,合该短命……”
“呸呸呸!”阿福大逆不道的打断了自家殿下的话,朝着地上连啐几口后,又忙双手合十拜了拜,“胡言乱语,菩萨莫怪。殿下!是那些不知所谓的东西乱传谣言,损害了您和娘娘的声誉,不管如何收拾都是他们该得的!要奴才说,能让外头传那些谣言,才是殿下您心善呢!”
先时在同秋月栖提起当年之事时,郁风凌的话并没有说完,他甚至是刻意的带偏了话题,没有正面解答秋月栖当时的疑问。
外界关于他的那些“暴戾狠辣、睚眦必报”的传言,就来自于当年那件事后,他对某些人的报复。
其实传言也并非全然虚假,至少“睚眦必报”这一点,完全没有说错。
他本就是一个眼里容不下沙子,会蓄意报复的人。
当年挺过那一遭鬼门关后,曾无意间听到的那些话,给郁风凌造成了极大的影响,形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怀揣着对母妃的歉疚和对己身的厌恶自责,熬过数年后,郁风凌终于意识到,若是一直被这种情绪影响,他怕是真要应了那句短命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