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醋意翻滚,但郁风凌为了能让她不被吓到,还是特意命人打扫清理了一番。
口是心非的男人。
秋月栖在心下轻骂一声,嘴角的弧度却压抑不住,不断上扬。
这种被人重视到,连一点小事着重看待,把她当做易碎瓷器般小心护着的感觉——不得不说,还挺让人上瘾的。
而蜷缩在角落里气息微弱的那一团,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微微动了动。
其实不止是整间牢房,连章祈安都被事先“清理”过。
他身上干净整洁的囚衣,表面上看不出任何血迹和伤痕,乍一看除了头发凌乱些,根本没有任何阶下囚该有的模样。
然而等他缓缓抬起头来时,饶是已有心理准备了的秋月栖,都被惊到抽了一口凉气。
章祈安原本俊朗的一张脸,如今面如金纸,眼下青灰,整个人都如死人一般无生气。
虽然脸上还算干净,没有血渍残留,但也因此,干涸开裂的嘴唇,脸颊上像是被勾刺伤过,还未愈合的翻卷皮肉,额头刚刚结痂的大片瘀伤,无一不证实了他在被押入天牢之后,遭受了怎样的对待。
但秋月栖经过最初的惊诧后,心跳很快恢复了平稳。
她静静地看着一只眼睛青肿到睁不开,却还努力睁大看着她的人,心里没有一丝悲伤,甚至还有些想笑。
曾经章祈安拿秋家当上升的踏板,害了秋家上下数十口人,她跪地向章祈安祈求,求他帮爹爹和哥哥洗脱罪名的时候,那狼狈的模样,时至今日她仍记忆犹新。
而今风水轮流转,沦为阶下囚的人变成了章祈安,这如何不能算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呢?
依靠着牢墙的章祈安,挣扎努力了半晌,终于看清了秋月栖的脸。
“你来啦,”章祈安一开口,语气熟稔,轻笑着和她打招呼,“许久不见,进来可还安好?”
秋月栖走到看守特地给她搬来的椅子前坐下,语气淡淡的应声:“劳你记挂,挺好的。”
章祈安点点头,就这么依靠着墙壁静静看着秋月栖,又好似在透过她看着别的什么,神情带着一丝说不上来的怀念之色。
就这么安安静静对坐了半盏茶的功夫,章祈安忽而笑出了声。
“说来你可能不信,从两个月前开始,我就在断断续续的做一些梦。梦里的一切都很真实,让我感觉那好像并不是梦,而是我亲身经历,真实发生过的事。”
章祈安顿了顿,眼神灼热的看着秋月栖,轻声呢喃:“你说,人会有前世吗?”
在章祈安话出口的那一瞬间,秋月栖面色未变,手指却倏地收紧,指甲嵌入掌心,疼痛感使得她脑袋愈发清明。
“都只是梦罢了,”秋月栖低眉敛目,语带嘲讽道,“聪明如章大人,竟也会有被梦魇困住的一天?”
“是啊……只是梦罢了,”章祈安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笑容苦涩,“那可真是一场美梦啊。”
秋月栖手指用力攥紧到指骨泛白,呼吸渐渐乱了。
美梦?
抄了秋家全家,凭借“揭发”功绩在朝堂上平步青云,为效忠的主子立下汗马功劳……对章祈安来说,确实是一场美梦。
是一场,建立在秋家满门骨血上的“美梦”!
“章大人想要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些?”秋月栖勉强维持着冷静,忍着想要暴揍章祈安一番的冲动,硬声道,“什么梦不梦的,都是梦幻泡影。如今章大人沦为阶下囚,不如识趣些,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也能少受些罪,落个全尸。”
秋月栖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在心底暗笑自己的天真。
她还以为章祈安要见她,是想忏悔什么呢……看来着实是她想多了。
自私自利的人,从来不会反思过错,只会懊悔自己做的还不够完美,没能获得更大的利益罢了。
秋月栖自嘲一笑,沉着脸起身准备离开了。
左右她的目的已经达到,走这一趟不过是为和前世种种做个了解。
能不能撬开章祈安的嘴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那就是郁风凌和郁泓熙的事了。
秋月栖思及此,只觉再多看章祈安一眼都脏污了自己的眼睛,索性示意看守打开牢门,径直离开了。
而章祈安痴痴看着她的背影,呢喃出声:“如果那不是一场梦呢?我后悔了……”
秋月栖头也没回,迅速离开了充满血腥气的天牢,好似什么都没听到一般。
只在走到前堂,看到根本坐不住,立在堂口不停张望的郁风凌时,秋月栖紧绷的面色一缓,眼角眉梢染上了一丝温柔笑意。
“出来了?”郁风凌没有问她和章祈安谈了些什么,语气同往常一般无二,“天晚了,我先送你回去。状元楼新上了几道新菜,明日我接你过去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