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没出声,只静静望着她。
良久,苏婉才轻笑了一下,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后来听说,是那个姓贺的孩子把你救下抱出来的,他为了你的事亲自奔走,昨夜也是他守了你大半夜,都怪妈妈,昨晚看到你直接一时情急便晕了过去……等你好起来,我们再一起去登门拜访,一定要好好感谢那个孩子。”
听母亲话音落下,李佑小幅度点了点头,却是后知后觉意识到那话里的含义时,有些发怔。
母亲的身体一直不好,生下他后彻底伤了根基,李佑知道,可贺晁……居然会把他送到医院后还等他手术,又守了他一夜。
李佑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酸涩、又懵懂,心口发涨,像是泡在了一汪温水里,微妙的让李佑短暂地失去了反应能力,任由那汪水将他淹没。
他和贺晁算不上多好的朋友,只不过占了同学和室友的名头,可贺晁虽然脾气恶劣,喜怒无常,但却一直在帮他。
前一晚,在姜川对他动手时,他真的有了想死的心,他已经咬破了舌尖,可有人闯了进来。
模糊的记忆已经不能让他想起当时贺晁说了什么,可那落在皮肤上滚烫的触感却烙印在了记忆中。
那是独属于贺晁的温度,炙热的,好似能祛除所有的寒冷,那滚烫带着强势的力道,一把将他拽出了无边的黑暗。
李佑恍然,好像……靠近了他,就生出了安全感。
苏婉见李佑陷入沉默,神色有些愣,担心他刚醒来状态不好,尽管内心有好多的疑问想说,但最终只是替他掖了被角,安静地退出了病房。
没多久,医生领着一众的医护人员走了进来,对着李佑上上下下都做了检查,确定人没有其他后遗症后,才安慰一边担忧的苏婉,听着他们零星的对话,李佑也知道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自他被送来了医院,负责他的就是江市首屈一指的外科专家团队,他住着最好的私人病人,享受着最顶尖的医疗服务。
而这一切,都是在贺家的示意下。
李家虽也是江市有头有脸的顶级豪门,但要请动脾气古怪预约排满的副院长席尚,还是要按照规矩来。
而贺晁只是一个电话,他大哥亲自给席尚来了电话,就让这位高高在上的活神仙放下了身段,接收了一个并没有疑难杂症只是身有外伤的小少年。
李家当然感谢贺晁,只不过这背后,多少有要结识贺家的意思。
李佑看得透,也看得懂,身在这样一个家庭,本就身不由己,他习惯性装傻,也不想过多去干涉家里的决策。
专家团队来去匆匆,病房内很快又安静下来,休息了很久,李佑刚想开口说话,却猛然发现嘴里有些不对劲。
试探性地张开口,舌头却疼的他直皱眉,还是一边的苏婉发现他的动作,连忙阻止他道:“小佑,你舌头受了伤,医生叮嘱,这几天都尽量减少开口说话,还要委屈你这几天都不能进食……”
李佑闭了闭眼,叹了口气,麻醉的药效逐渐过去了,他全身上下都疼,嘴里也疼,就这样躺着就耗费了他全部的力气。
不知什么时候,李佑又睡了过去,再次睁眼时,病房内已经暗了下来,周围很静,霓虹的光离得很远,城市的车水马龙也模糊,静得仿佛与世隔绝。
他迟缓地眨了扎眼,短暂地愣神后,后知后觉不远处的沙发上坐着一人。
又睡了一觉,他恢复了一些气力,勉强动了动身子,抬了脖子去看。
窗外高楼大厦间的光落在那人身上,浮光掠影般打在他高深的鼻目和短发上,光影割裂开了他半张头脸,头低垂,隔着昏暗夜色看不分明他在做什么。
似乎察觉到李佑的视线,那人抬眼看了过来。
“……”
不知为何,李佑就是有种诡异地直觉,明明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与神情,但对视的感觉格外强烈。
顿了顿,少年微张口,喉结滚了滚,费力地吐出两个字:
“……贺、晁?”
他的声音很哑,本来的清朗音色变得有些艰涩,像砂纸摩擦,尾音上扬,却又带了小钩子似的。
仿若呼吸落在耳膜,沙沙地发着痒。
随着少年的话音,一声轻笑响在静谧的病房内。
男生自沙发上起身,一步步走向了病床,嗓音滚了点显而易见的愉悦,低沉又带了些蛊惑意味
“是我。”
一句承认也被他说的百转千回了起来,李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脸颊发烫,他手指揪紧了被面,明明身处黑暗,却有种被看透了的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