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有好奇地询问,只是在商瑢把手机还给自己的时候,重新贴上耳边:“路工。”
“是这样的。”路城山说,“今天下午,有人来车队找戴薇薇,说是商瑢的父母和亲戚,砸了戴薇薇的手机,把人也打了,我当时在车库,去展厅拿东西才发现。”
裴淞目瞪口呆:“我靠,你报警了吗?”
路城山叹气:“戴薇薇不让报警。”
裴淞更震惊了:“这……这公然打人啊,展厅有监控的!这不把他们告到裤衩子都……”
说一半,意识到商瑢就站在自己旁边。裴淞收声了。
其实大抵能理解,父母留下案底,对孩子没好处,戴薇薇大约是不想连累了商瑢,尤其商瑢还要考公。
路城山那边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他进去了休息室。
裴淞转而问:“那他们伤着你了吗?”
好了,那对小情侣刚刚互相问完你有没有事,转头自己也问上了。
路城山说没有,接着,他沉默了下来。
关于路城山的沉默,裴淞没做多想。因为路城山就是这样的人,没话说的时候就不会说话。
但其实,下午那场闹剧,结结实实给路城山来了那么一下子。倒不是受了伤,而是被商瑢母亲的句句怒斥扎进心里。
那头发凌乱的母亲几乎疯癫,路城山一脸凶相,浑身腱子肉,那堆人也不敢靠近。商瑢母亲的眼睛红肿,边哭边骂,她丈夫亦是龇牙咧嘴,指着服务台后面躲着的戴薇薇。
中年夫妇尖叫着骂道:“你一个已经工作的人!你勾引学生!你造孽!”
“她才二十二岁!我女儿大学还没毕业!她就是个小姑娘啊,你放过她好不好!好不好!”
“我女儿一次恋爱都没谈过,你就把她带成同性恋了!!你有良心吗!你怎么下得去手啊!!她只是小姑娘啊!!”
——这些话,路城山听起来,字句如毒针,针针刺廉泉。
所以他这时候有些颓然地坐在休息室里,这间休息室他和裴淞共用。不知不觉地,桌子上摆了很多裴淞的东西。
黏土的小熊,一些赛车摆件,指甲盖那么大的小头盔。储物柜上用吸铁石吸在门上的,裴淞的简历。
还有他的书……有一本《文学概论》,路城山拿过来翻开扉页,写着裴淞的名字,然后合上它。
深呼吸,路城山深呼吸了一下。
这年头上网容易对号入座,别人阴阳怪气个什么事儿,立刻就有人感觉自己被冒犯。没想到搬到现实里来,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分明什么都没做,路城山抬手捏捏自己眉心,让自己冷静下来,自己什么都没做,不用这么敏感。
然而二十分钟后,休息室的门被推开,路城山回头——
“路工。”
裴淞今天穿着车队T恤,浅蓝色的衣服衬得他皮肤雪白,单肩挂着个黑色书包,见他就笑。
然后说:“路工,我饿了。”
路城山失笑,猜到了大半:“你把商瑢送过来了?”
“对。”裴淞点头。
路城山从椅子上起来:“走吧,带你出去吃点东西。”
展厅里两个女生执手泪眼,路城山和裴淞去到车队外面,对街开着几家饭馆。
裴淞告诉路城山,商瑢的手机绑着一个定位软件,她妈妈随时可以实时看见她的位置。但商瑢无论如何都想过来看一眼戴薇薇,于是她把手机交给了室友,求裴淞开车送她过来。
市郊的小饭馆,常来的食客老板都眼熟,和路城山打了个招呼,说随便坐。
“还有。”坐下后,裴淞倾过来靠近他,小声说,“路工,还有更离谱的,商瑢告诉我,前几天她回家,忽然发现,她房间里,镶在墙上的镜子,其实是单面镜。”
路城山原本在看菜单,听这话,抬眼问:“单面镜……她父母一直在单面镜的背面窥视她?”
窥视二字放在“父母”这个名词后面,属实令人唏嘘。
裴淞点头:“对,那面墙的背面,就是商瑢父母的房间,这么多年,她爸妈一直在偷看她。太恐怖了。”
连路城山这样阅历的人都觉得荒谬,遑论裴淞。裴淞边啧啧摇头,边在菜单上勾了个农家小炒肉。
然后抬头问:“路工,这个能让他别放辣椒吗?”
路城山看了眼他勾的菜,认真回答:“小炒肉不让放辣,别欺人太甚。”
“好吧。”裴淞转而去勾了道番茄炒蛋。
路城山吃饭很规矩,不玩手机也不闲聊,一个寡淡的成年人。咬肌一绷一松,夹菜的动作干净,不像裴淞。
裴淞叼着筷子,先观察路城山,看他吃下那炒肉后,表情有没有异样。结果是路城山吃什么菜,都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