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袭来,凌然四肢无力,连撑住自己不要倒下这个动作都很费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前段闪着冷光的扇骨打着旋飞来。
隔着几丈远的距离,他看到风晏淡漠的神情,对方看他,和看身下的代步仙鹤的眼神没有任何区别。
没有杀意,也没有快意。
这个人的情绪,好像不会为了任何人任何事而波动。
像站在云端俯瞰人间的神明。
须臾寒风停住,凌然低头,一根突出的扇骨离他的咽喉只剩一寸。
“第一人么,”风晏说,“您可以继续尝试。”
如果不是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听不出任何情绪,凌然几乎要认为他是在嘲讽自己了。
风晏这人看似病弱无害,实则实力强横、手段无数,修为恐怕已是大乘初期,他现下浑身无力,定然是对方暗中作了什么手脚。
凌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手抹了一把自己的前襟,果然闻到了一股极淡的兰花香。
那是刚才被风晏一掌打中的地方,这使人气力尽失的药,想必就是那时候下的。
风晏分明修为绝高,为何要装作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书生,难不成是有什么不为外人所知的隐情?
凌然脑中霎那间闪过无数阴险歹毒的禁术,不免对风晏的戒备更上一层楼。
他可不会相信,能做到修真界第一大疗养院院长的人,会是什么清清白白的玩意儿。
也罢,大丈夫能屈能伸,看今日这情形,逃跑成功是不可能了,不如韬光养晦……
于是他看都没看顷刻间便能要了自己性命的折扇,卸去全身力气,潇洒地就地坐下,摆手道:“技不如人,风院长,在下甘拜下风。”
第一次交锋,凌然,惨败。
风晏还不知自己在凌然心中已经变成何等凶险狡诈的人物,闻言轻点下颌:“您想通便好。”
名为“想通”实为“被揍服”的凌然扯了扯嘴角。
“您身上有伤,请随我回清济院,我会安排医师为您疗伤。”
凌然心不在焉:“好的院长,谢谢院长。”
风晏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把四周静音结界撤去,对小裴道:“你留下来,叫医师帮暗卫们看看伤势如何,让施工队尽快修复三面墙体。”
小裴应了声:“好。”
半盏茶后,清济院。
风晏坐于案前,写好新账单后,左手百无聊赖地摆弄着莲花青瓷杯,看着庄医师给凌然划破的侧脸和手腕涂药包扎。
包扎结束,他便将账单递给凌然。
凌然懒洋洋地扫了一眼,接着瞳孔骤缩:“这怎么又多了十万?!你刚才不是说我欠了一百九十八万么,怎么就两百零八万了?”
风晏解释道:“您方才打伤何岫又打晕了数名暗卫,他们的医药费,我方才没算上。还有,您要做我的近侍,须得精神稳定,是以每月都要按时服药,我便加上了此后一年半的药钱。”
“院长大人,”看得出凌然在努力保持微笑,“我觉得我没病,您看这药钱是不是就……”
“这位客人,”从门外跨进室内的小裴打断了他,“每年被各个疗养院收治的客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说自己没病拒不治疗的修士也不少,但过了几年后无一例外症状都更加严重甚至危及性命。”
小书童站到院长身边,熟练地劝解道:“心理问题嘛,每个修士都会有的,不要因此觉得羞愧而拒绝治疗,只要按时服药,修身养性平心静气,一定会治愈的!”
没有实力,嘴皮子功夫再强也是无用,凌然深知这个道理,只好扯扯嘴角在账单末尾龙飞凤舞地签上了名字。
没关系,他安慰自己:等找到合适时机逃出景明院,他就算签过账单又怎样,景明院找不到人,这账单不过一张废纸罢了。
然而签完抬头,眼前又飞来一张纸,是他做院长近侍的契书。
他拿在手里,见到写了一大串事情的工作栏,顿时眼前一黑。
院长近侍的日常工作包括但不限于清洁清济院、打理清济院内花花草草、照顾院长生活起居等一切杂事、保护院长安全、必要时帮忙处理院内杂事……
这不就是要他一个人承担洒扫工、花匠、保姆、保镖、杂工么?
再向下,一年工钱:一百三十万。
区区一个近侍一年工钱就这么多……
凌然再次对景明院的财力表示震惊和怀疑,转念又想:一个人做五六份工,工钱能不多么?!
如果一人做了五六份工,工钱还低的话,他就真要骂风晏是个周扒皮了。
“您可是反悔了?”
风晏小酌一口热茶,友善地问。
不过这种话在凌然听来便没那么友善了。
“从不屈服于强权”的口号已然忘在脑后,他咳了两声,假笑道:“院长大人哪里的话,在下还完债务之前,必定安心待在景明院,尽心伺候院长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