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晏眼疾发作时极度怕光,这个距离刚刚好。
凌然望着蜷缩成一团的风晏,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这个场景从前也看到过。
可他既然能被允许近距离看风晏的睡颜,风晏又怎可能不认识他?若非双方熟识且非常信任,哪个修士愿意在自己毫无防备的梦境中被别人看着?
他微微摇头,和小裴对视一眼,得到对方的准许之后,伸手去掀开风晏身上的被褥。
对方侧躺着,想做什么都不太方便,得先把人翻过身来让他平躺。
谁知手指距离被褥还有三寸,风晏便微微一动,像是醒了,但没完全清醒,他深深地吸气:“怎么了?”
听得出他已经尽力让自己的声线显得平稳,但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极其勉强。
凌然心道:在这种极端的身体条件下,还能保持这般警惕,都没碰到便从昏迷中苏醒,院长大人的戒备心比他想象的还要重。
小裴凑近了些,低声说:“院长,我们没法煎药,凌然说他有办法缓解寒症,我想让他试试。”
风晏不知有没有听懂,半晌没有动作,也不说话。
估计是知道风晏这时候脑子不会太清醒,无法做出决定,小裴直接说:“你试吧。”
凌然点头,照旧去掀风晏的被褥,刚隔着厚厚的被褥碰到风晏的肩膀,便被冻得一哆嗦。
隔着这么厚的被褥都能被冻到,风晏身上该有多冷?
风晏似乎迟钝地察觉到什么,侧过了身,声音低得几不可闻:“什么事?”
第15章 照顾
凌然这才看到他双目上蒙着一层白色的薄纱。
小裴及时解释:“这是龙纱,材质特殊,可以稍微缓解院长的眼疾。”
风晏听不清周围的声音,他眼疾发作,睁不开眼,便是睁开,也处于失明状态,什么都看不见,只隐约知道小裴在说话。
他像是在万年冰窟中待了很久很久,久到记不清时间,恨不得把全身蜷缩成一个小小的点,来抵抗这可怕的低温。
伴随着的还有双目的剧痛,刺痛混着冰冷,仿佛一万根在寒冰之中淬炼数年的冰针不停地刺入双眼里,一刻都没有停歇。
可是他的蜷缩和眼睛上系着的龙纱,产生的作用都是如此有限,不足以和身体里隐藏了十年之久的寒症与眼疾对抗分毫。
时间久了,连早已愈合的腰间那深可见骨的伤痕都传出剧痛,像是重新被人用刀剑划开皮肤,呼呼地漏着冷风,好不容易积攒的一丝暖意随风消散。
曾经断裂的腿骨也一起疼痛,断裂之处好似被一把寒冰所做的长剑贯穿,无情地摩擦着脆弱的骨血。
更别说那些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伤痕。
他听见自己咬牙时咯吱咯吱的声音;听见腿骨断裂的声音;山风呼啸、雷声轰隆、大雨滂沱,听见无数人杀声震天,接着身体失重,从高处坠落,全部的声音都远去,只剩狼狈的呼吸。
眼前闪过一张张模糊又狰狞的脸,最后停留在一片红,有个人的脸隔着雨幕,看不真切。
分不清虚幻和现实。
黑暗里疼痛好像无穷无尽,不知道何时才会停歇。
屋外又一阵轰隆的雷声,想是暴雨将至。
在夜明珠莹白的光亮中,凌然见风晏的脸色惨白如纸,鬓边不断渗出冷汗,下唇被无意识地咬出了血,整个人像刚从水中捞上来,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他眉尾的红痣在龙纱的覆盖之下看不真切,隐隐约约。
凌然心下有种奇怪的感觉,好似那颗红痣才是风晏的本体,看不到它的时候,心里总觉得别扭。
看他困于剧烈的疼痛不得解脱,心下更是针扎一般。
说不准这是什么感觉,凌然不自觉皱了眉,伸手探向风晏的丹田。
屋外一道惊雷“哗啦”落下,随之而来的闪电将黑暗的屋子照亮了一刻。
风晏突然伸出手,掐住凌然探向自己丹田的手腕。
双方的手同时一颤,凌然是被冻的,风晏的手简直跟在冰窖里冻了千八百年刚拿出来似的,触碰到正常体温的肌肤时带来的已然不是冷,而是痛了。
风晏是被烫的,久处风雪中的人刚接触到温水,起初感受到的也并非是温暖,而是极端的疼痛。
可即便感到疼痛,他们都没有选择放开。
风晏隐约觉得这不是小裴,小裴仍是少年,身量纤瘦,这明显是个成年人的手腕,但除此以外,他没有能力去思考更多。
凌然侧头,看见风晏掌心滑落的鲜血。
惨白的肌肤与艳红的鲜血对比是那样刺眼,他瞬间意识到风晏为了对抗疼痛只能如此伤害自己。
他低下头靠近风晏,用一种从前从未用过的几乎是哄人的语气,简洁直白地说:“院长,执法盟不让煎药,我的火灵根能缓解你的寒症。你若是肯,便放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