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晏压低了声音,说出仅有他、凌然、师尊和药园长老四个人知道的话。
这是霍钟长老的遗言。
但他不确定师尊和药园长老后来有没有告诉过春和山其他人。
情况紧急,他脑海中记忆仍然混乱,一时间只能想到这句可以自证身份的话。
何舜的眼神有细微的变化,他看着风晏,阴郁的眉头稍稍舒展,不敢相信道:“小晏?”
风晏余光里瞥见周长老也拔剑而来,急促道:“此地不宜交谈,师尊……”
他尚未说完,何舜便已意会,他和凌然被拽着向上飞去,须臾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身体像是冲出了一层透明的、若有若无的屏障,风晏垂眼向下看,高耸入云的墙壁,如同迷宫般的幻境不见了,只有红如烈焰的枫叶和澄澈透亮的湖水相得益彰。
被放下来时,眼前有一条小溪,涓涓细流从山上流下,注入纵横都不足一丈的小小湖水之中。
风晏见到这水便知道,此地是师尊特意选的。
他们三个身上都是血,尤其是自己,血染了一身,两处伤口都得用清水处理才行。
凌然刚一落地就着急忙慌让风晏坐下,取出干净的帕子用水沾湿,帮他把颈间和手掌的血擦干净。
在他眼里,如今的风晏几乎是一个血人了,白皙的颈和手掌心全是血,流得他整个上半身都是血色。
强烈的视觉冲击让凌然有种回到被追杀时的情景。
虽然知道大乘期修士体质强悍,只要不是被特殊武器所伤,一般的伤口很快就会自己止血,但他的心脏还是不可抑制地跳得很快。
方才风晏和师尊的话,他也听到了,目前可以确认那个师尊对他们造不成什么威胁,所以他完全无视了对方,没看到何舜的欲言又止。
被凌然按在原地,一动都不让动的风晏自然是看到了何舜纠结的脸色。
他本以为师尊已经死在一千年前,谁知竟会在这问天机里重逢,巨大的惊讶和惊喜冲得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低声叫道:“师尊。”
何舜的眉皱得更深了,抬手制止他:“先别说话,疗伤要紧。”
风晏本也没想好说些什么,便听话地沉默。
想来师尊的心情和他大抵相似。
之前师尊认为他是假的,大概也是认为自己已经死去多年了吧。
凌然始终没有陷入这微妙的气氛里,他把风晏脸上身上的血都擦干净,恍惚间觉得这还是那个温润但疏离的景明院院长,才感觉心跳慢了下来。
接着他伸手在风晏身上搜摸装药瓶的储物袋。
他动作熟练轻巧,却不知自己这番举动全被何舜看在眼里,对方的表情比刚才更欲言又止了。
凌然驾轻就熟找出伤药,敷在风晏颈间和手上,然后找出纱布,把他的伤口包扎好。
全部做完后,提着的心才算真正落到了实处。
他看了一眼这些伤口的始作俑者何舜,站在风晏身侧,没好气儿道:“所以这是什么情况?”
何舜不知是不想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一直没有开口。
风晏拽了拽凌然的衣袖,示意他礼貌一点。
知道何舜对他的身份仍然有所怀疑,他便自证道:“梁长老大闹春和山那天夜晚,我潜入宗门,见了师尊一面。”
“那应当……是我们的最后一面了。”
何舜屏住呼吸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最终还是带着笑意,连连点头:“是,是了……你真的是小晏……”
曾经的四大宗门之一的一派掌门,年逾百岁的前辈,面对千年未见的徒弟,竟然显得笨拙起来,“先前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不信。可后来他们又说你还活着,我也不信了……”
风晏肯定地笑道:“是我,师尊。好久不见。”
“他们”应该说的是执法盟中人,但当年应该没人知道他和凌然到底是生是死。
修士死后躯体会化作飞灰,根本找不到遗体,既无遗体,又无亲眼见到他们消亡的人,如何确认他们的生死?
可为何后来执法盟的人又说他没死?
风晏思绪转得很快,但没忘记介绍凌然:“他叫凌然。也是千秋魔尊。”
此话一出,凌然明显感觉何舜对自己的打量更加肆无忌惮了。
莫非是怪自己拐了他的宝贝徒弟阿晏?
不过换位思考,如果他从小养到大的小徒弟,跟一个声名狼藉的魔修叛出正道,被执法盟追杀,生死不知,他也会恨不得把对方吊起来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