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夜深人静,街上失去了人群的喧嚣,只留着那一盏盏红色的灯,温暖着寒冷的雪夜。
雪虽然小,但一直在下,积了脚踝那么深,整个世界都盖上一层银白,又过了几个时辰,东方的天际开始微微地泛白。
一夜过去,桌上的吃食被风晏一扫而空。
他望着一桌子吃食留下的包装袋,只觉得可惜。
从没人告诉他,凡间的吃食这般美味,能够让人暂时忘却烦恼。
叫人吃了一夜,还不感到腻味。
修士吃东西都是把进入体内的食物慢慢转化为灵力,修为越高,转化越快,所以他吃了这么多,也不会撑得受不了。
街上又有了动静,是一些小商贩推着车开始到路边摆摊,随着他们的准备,各种食物的香味飘荡在初雪后微冷的空气里,勾得人食指大动。
可是天已将明,是风晏回去做执法盟总部长老的时候了。
他把桌子收拾齐整,离开后整个房间干净得根本不像有人来过。
没人知道,说出来让整个正道为之惊慌失措的魔尊,和执法盟位高权重的长老,曾经异常和谐地待在一个屋内,心平气和地说过话。
说起来,执法盟内部其实有一个颇为奇怪的现象,那便是当一个执法盟人升到一定职位的时候,就会失去自己的姓名,只冠以职位的称呼。
就像昨日那位长老,风晏只隐约记得他姓梁,那位传递假消息的同僚,他也只知道对方姓赵。
他本身也是如此,执法盟内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全名,都是风长老、风长老地叫。
还记得他名字的,应该只有春和山的那些人了。
不过这一点,细细想来是很合理的,执法盟对内部人的要求本来就是摒弃自己之前所拥有的一切,全心全意为执法盟、为修真界办事,那么失去姓名就成为一件必定会发生的事情。
如果不是没有姓,分辨人会比较麻烦,风晏觉得,执法盟甚至会要求进入的人全部舍弃之前的姓名,改用新的执法盟赐予的名字。
可这样,就有点太像凡间哪个位高权重的大人豢养的私人暗卫了。
风晏在卯时末赶回了执法盟总部,重新换上那套白金相间的制服,把长发高高束起。
一到偏殿,便看到梁长老那张明显带着怨气的脸,好似跟人辩论失败了八百回合。
待人到齐,梁长老就简单说明了昨夜一无所获的状况,并表明对春和山的怀疑,又说出了自己准备去春和山内一探究竟的计划。
在座的长老们都没有什么异议,梁长老的脸上才重新露出志得意满的微笑,还点名要风晏一同前去。
这是对昨晚风晏那些怀疑的话的报复。
让人亲眼看着自己的宗门不得安生,比任何阴阳怪气的话都来得叫人解气。
风晏知道,梁长老是这样想的。
他面无表情地以避嫌为由,拒绝了对方的刺激。
但在梁长老带着人出发后,他跟了上去。
久违地回到春和山,没想到此刻的他只能躲在暗处,看着梁长老以搜查嫌犯为由,将春和山上下搅得一团乱。
梁长老气势汹汹,端坐在春和山山门前,看着自己带来的人大肆搜查,那情形像极了土匪进村,正在上早课的弟子们围在学堂门口,都敢怒不敢言地盯着进来的人。
最终他们搜到了霍钟破裂的命牌和衣冠冢。
在门派最里面的供奉堂内,本门每一位身份较高的人,都有自己的一块命牌,以本人精纯的精血注入。
命牌碎裂,便代表此人身陨。
确认了霍钟已经身陨,梁长老犹嫌不足,还想将这些全部带回执法盟,断了春和山上下最后的一丝念想。
掌门何舜挡在命牌和衣冠冢面前,拿起长剑划下一道鸿沟,说:“今日谁若敢踏过此线半步,我春和山掌门何舜,必定不问身份,就地诛杀。”
梁长老被这气势惊得退后半步,怒气冲冲道:“我竟不知,风长老的宗门竟是如此冥顽不灵,拒听执法盟之令!风长老出自你春和山,难道他骨子里,也是这般天生反骨桀骜不驯之人么?”
“好。”
风晏看到掌门师尊的手在微微颤抖。
于他而言,何舜已不单单是师尊。
那双手曾教他读书认字、持剑纵横,如今却好似拿不起自己贴身的长剑。
“从今日起,执法盟总部长老风晏,不再是我何舜的弟子,亦不再为春和山门徒。”何舜似乎察觉到风晏的存在,他抬起头,好像是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