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离抽烟的手顿了一下,没有说话,只静静望着头顶深蓝色的苍穹。
“当初和闻静拍动作戏,人家为了效果说让你真打,也没见你这么客气,这次换成个男孩怎么反而下不去手了?”
“不过苏愈那小孩长得真不错,细皮嫩肉的,要是我也下不去手”,说到这路风话锋一转,眼神变得玩味,“看上了?”
顾离维持着仰望的姿势没说话,像在看一个很遥远的东西,直到眼神逐渐失焦,片刻后他吐出一口青烟,低声回答:“你想多了。”
他如果能和苏愈谈,早在五年前就谈了,何苦等到现在。
路风见他不愿多说,也没再问。
他们这岁数的人,谁还没个故事呢。
两人回来的时候,苏愈仍在低头看剧本,一边看一边嘴里小声嘀咕着台词揣摩角色的语气,以便让自己更加代入角色。
然而,接下来的戏反复拍了三次还是没能让路风满意。
“台词重音不对!”
“你哪来那么多小动作!”
“眼神呢?情绪呢?你到底会不会演?”
哗啦一声,大喇叭被路风重重扔在桌子上,剧烈的撞击使扩音器里发出刺耳的蜂鸣,片场陷入一片沉默。
苏愈被路风骂得手足无措,抱着道具服装孤零零地站在布景中央,小脸因为难堪涨得通红,眼圈也是红的,眼眶里隐约浮动着水光,像是随时要哭出来。
其实苏愈调整以后第一遍的效果还说得过去,看得出来刚才路风的话他听进去了,在表演上也大胆做出了自己的尝试,也算是可圈可点。
但路风这人一根筋,对待自己的作品比养孩子还要细致。他就是那种会逐帧回看给演员挑毛病的导演,许多有名气的演员和他合作前都要仔细掂量掂量自己的心理防线够不够坚固,能不能受得了对方一再祸祸。
于是反复被卡后,苏愈好不容易调整的状态越来越散,路风的耐心也几乎被耗尽,脾气越来越大。
“你别起急,我跟他说两句。”
顾离安抚好路风,拉着苏愈的胳膊把人带到了自己的休息室。
给苏愈拿了瓶矿泉水,顾离开门见山,直接指出了症结所在:“为什么明知道我是男一号,还要接这部戏?”
清明后的天气仍有些凉,苏愈只穿着单薄戏服被冻得汗毛竖立,手脚冰凉。刚才眼角沁出的泪珠还挂在睫毛上,在灯下泛着光,看起来可怜又无助。
顾离从椅子上拿起一件自己的外套盖在了苏愈的身上。
熟悉的木质香水气息混合着烟草的味道迅速将苏愈包裹,他毫不客气地拢了拢前襟,把自己全部缩进衣服里。
他和顾离两个大男人,没必要因为这个矫情。
苏愈吸了下鼻子,回答得直白又坦率:“因为没钱交房租,剧组管吃管住还有片酬。”
顾离显然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眉头微微皱起,表情出现一瞬的凝滞。这是顾离烦躁的表现,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下意识地想从口袋里摸烟,于是手指开始在外套里里外外地摸索起来。
看着对方难耐的模样,苏愈有些不解,顾离的烟瘾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
翻找的动作止于苏愈的一声轻咳。
眉宇间闪过一丝急迫。
顾离从抽屉里翻出助理给他准备的润喉糖,崭新的一袋,还没有开封,顾离剥出一颗扔进了嘴里。
然后顾离坐到一旁的空椅子上,手指漫不经心地敲打着扶手,“那你就这么对待帮你解决吃住还给你钱的工作?这就是你的工作态度?”
苏愈望着隔在两人之间的空座位,用目光无声衡量两人之间的距离。
书上说,人的社交距离是一米二到三米六之间,在这个范围内,可以使交谈双方达到较为舒适的心理状态。
可苏愈此刻却觉得心里很不舒服——顾离再一次否定了他的付出。
水瓶被重重放在化妆台上,苏愈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所以你是想说我这个样子是我自己造成的?是我自己选择没有把戏演好?”
顾离突然有些头疼,他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到了苏愈,他的本意只是想让对方将生活和工作分开,不要受他们之间关系的影响。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们……暂时先休战,好不好?我知道其实你也很重视这部电影,我们一起把它演好,可以吗?”
不知道为什么,苏愈竟从顾离的眼神里看出一丝哀切。
稍纵即逝。
目光再次相接,苏愈只看到对方的眼眸如一汪深潭,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仿佛那一眼只是错觉。
苏愈把外套留在了休息室的椅背上,离开前,他背对着顾离,声音似是嘲弄又似是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