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知顾舟脚下蜻蜓一点,庄不识眼睁睁看骰子精压平地面在通判大人的宅院里当了块铺路石,百十年风调雨顺的轮回渡口接连暴雨如注,院子里的积水久久未消,将将浮出骰子精的一面。若是轮回渡口有异动,不用等到下人回报,通判大人已亲至处置,不是大事,通判大人懒得管,如遇大事,只见通判大人一面,无需多言辩驳。府邸素日无人造访,眼下设了禁制,更是将“闲人勿扰”立在众人面前,整座宅院顿时鸦雀无声,只有秤砣精长长的舌头吊着晒着,以防忍不住多嘴多舌,传到通判大人的房中。因此长舌垂挂的景象甚是壮观,也愈悚然。
直到庄不识翻盘踏出房门,才将可怜见的系统EMNO从冷风苦雨中解救。
方徘回的魂识只是暂时待在顾舟的身体里恢复,他的躯壳还在总部躺着。
空间系统的指令传到轮回渡口,已是数日后。庄不识对着亭子下端看簿册的顾舟,问:“你们还会分开?”
顾舟像是自言自语:“下回再有这种事,你自己动手。”
他转眼道:“相公,我们有些分歧,暂时达不成共识。”
轮回渡口屏蔽于副本空间外,顾舟才选择在这里将庄不识送出识海空间。庄不识离开的这段时间,东流路副本超市没有因店长殒身立刻消散,凝固般定在原地。
系统EMNO先前被顾舟禁锢在兔形里,当下又成了骰子精,满桌乱转,帮庄不识出老千。
轮回渡口的通判大人可能寂寞惯了,庄不识“入乡随俗”的几日,他一手骰子,一手风月,玩得不亦乐乎,平常盅骰,庄不识还能看到骰盖里的情形,顾舟手骨作盖,骰子在他两手间飞转,开大开小,庄不识只能全凭骰子自己长眼。
庄不识得见天日,觉得自己在这方桌上心得颇多。
桌子上立了一堆糖,四周围着精怪,轮回渡口的小判官自有一条柔软的长舌,对甜物颇有好感。
庄不识袖摆一扫,眨眼卷入精怪口中,他道:“我一个一个问。”
庄不识:“你们这有月老祠,月老神君常在此地吗?”
秤砣精:“相公——”
长舌凌空一滞,只见顾舟凌冽地从庄不识背后注视着他,秤砣精慌忙改口:“庄先生,咱这里的月老祠上天下地最大一份,月老神君在庙里有一张普天下的姻缘图,当初落成时,大人第一张姻缘坐镇,还有三界名卷图,我们大人在里面占魁首,月老神君晨昏都要到府邸中送定情信物。”
庄不识觑眼看他的小香袋,问:“最近怎么不见啦?”
秤砣精集体垂着脑袋,长舌打结。
庄不识手指拨弄骰子,上下打量顾舟道:“通判大人的定情信物富可敌国了。”
秤砣精扭着铁脑袋,灵光一闪,突然道:“我们大人怎么会是那种来者不拒的人!月老神君怎么拿来又怎么拿回去,为其另觅良缘,通判大人从不朝三暮四。”
“我还想着亲眼见识月老祠的信物。”庄不识叹了口气。
秤砣精见风使舵:“庄先生在月老祠的画像也极有姻缘,定情信物还压在月老祠里,八千牛车不一定尽数拉回来。”
庄不识眸光猛地一亮,抚掌道:“既然是我的画像,我倒该亲自看看。”
顾舟压在姻缘簿上的手一动,方才魂识归位,闻言笑出了声。
瞬时间,秤砣精四散回屋顶,压墙角,镇屋脊,坐屋檐,如临大敌。
庄不识:“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你们舌头长的毫不通人性。”
“庄店长,玩归玩,输赢我们都能消遣。可您已经跑了几十回,渡口敲锣的兄弟快团聚开场唱出大场面了。”
秤砣精整齐地转了方向,背对着顾舟,浮现三个字:哄哄你相公。
顾舟起身,合上姻缘簿的最近一页,小香袋垂到他指间,庄不识觉得里面似乎添了有些重量的东西。
“相公的画像在月老祠也不是人人得见。我也有些时日未曾到月老祠。”
当秤砣精闻声再看院子里的两人,哪还有人影。
*
轮回渡口的门户住宅街巷酒肆馆子虽和人间无异,天不时地不宜,只有鬼域兰河畔磷火生花海。
月老祠前栽着一棵常年盛开的花树,细看,那树上非真正的花瓣,是红绳编织的绳结,琳琅满目地垂在枝梢。
当月老祠骤然走水,一时没有人反应过来,当是姻缘树的映照。
适时月老祠前行人如织,庄不识一阵天旋地转,将将站稳,手快速捏住顾舟腰间的香袋。
不等庄不识用力拽,他猛地怔住,香袋里仿佛是活物,在庄不识手掌间呼吸一顿,迅速凉了下去。
然后冒出带着哭腔的稚气恳求:“通判大人,通判大人,本神君不曾得罪过您啊。您这怎么下死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