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火灼着她指上的皮肉,云凌无知无觉,恍若见证他们的婚礼现场,程英穿着她的婚纱朝白萧和伸出了手,白萧和的手上还戴着她挑的戒指。
何其讽刺,何其可笑。
突然,她看自己的手指,光洁无物,属于云凌的戒指早就丢在了她死的那一刻。
云凌看向自己的背后,没有阴诡的冷风,甲板和船舱的楼梯站着一个人,注视着他们。
白萧和带着程英下了船。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从此山海相隔,不必再见面告知彼此。
*
“我前三十年全是一厢情愿,后三十年又是一塌糊涂。”
迷雾消散,解除人的束缚,不用时刻保持理智,云凌不由红了眼眶。
所有的言语多余又苍白,庄不识问:“为什没踹他。”
云凌被他认真负气的神态愣是惹笑了:“想不到你挺记仇,死都死了,踹了他,我又不能再续前缘了。他过他的,我走我的,死生不复相见,原是这么回事。人各有命。”
云凌看着庄不识静默良久。
庄不识:“……”
云凌:“你懂不懂体谅一只鬼的心境?哄哄我。”
庄不识怔了怔,突然晃过“孤”将通行卡扣在桌面上的情形,混合着定制香水的调子:“我专程为你争取的A级副本,来哄你。你再生气,也不能将到手的机会拱手让人,便宜了别人。”
庄不识额角青筋隐隐生怒。
他可能是被哄的一方,于是道:“你真的相信人各有命,我就是专程到这里聊聊。”
“聊。”云凌翻着白眼,问:“假如你的心上人同别人共度余生。你怎么办?”
庄不识淡然一笑,云凌无比好奇地等他开口。
系统EMNO梦中惊魂:不对!白萧和一生未婚,只有一个妻子。
一生未婚。
妻子云凌。
1991年10月10日。
*
照片背面的字迹:
妻子云凌。
丈夫白萧和。
1991年10月10日结婚。
白萧和下船前亲手存在画廊的这张照片是两人刚在一起时拍的,算是有始有终。
庄不识问:“你怎么知道白萧和的结婚对象是程英?”
“我接触到他的时候,好像看到了。”云凌的记忆混乱模糊。
“好像?你连白萧和都忘的一干二净,怎么能记得住程英。”
云凌喃喃:“……报纸……对,有人念报纸……是,游轮上有专门的人念报纸上的新闻。”
“抱歉,借用。”庄不识握住云凌的手腕,左手修长的中指和食指在她戴戒圈的手指上很快覆了灵线。
“你的手指真适合戴一枚戒指。”云凌盯着他的两根手指道。
“无人可戴。”
“啊?”云凌解了三十年的心结,心情奇佳,问:“顾老板看你的眼神一点也不……无辜。”
系统EMNO翻了个白眼:心怀鬼胎。
庄不识:“你打我的人的主意,我现在将你扔下去,算不算公报私仇?”
“你别那么小气啊,送鬼先满足鬼的好奇心,你踹他吗?”
流萤飞线从云凌的手指尖缠成光缆流入诡谲的画中,通行卡紧接着抛出,画框斜着劈成两个不规则四边形,血雾锈气翻涌。
系统EMNO根据庄不识的提醒,搜集了游轮三十年内的遇难人身份:
1990年10月10日,27岁女孩坠海。
游轮停航半年,5月解封。
1991年6月17日,69岁老人失踪。
1992年3月29日,33岁游轮经理失踪。
……
“他们的共同点。”
系统EMNO详细地做了总结:蜜月旅行的女孩,为太太打包饭菜的丈夫,刚刚怀孕的经理……
离开的人面对死亡的那一刻最是痛苦,如果在最幸福的时刻突然离开,怨憎加深。
他扭曲了所有人被爱的权利,变成只记得憎恨的工具。
庄不识结痂的手掌贴着光缆撕裂开,怨气贪婪地聚集。
三十年后游轮画廊正中的画钉入一根长线,灯光明明灭灭,黑血流了一地。
“由蕴。”
庄不识的声音惯以常态,不怒不惊,副本空间没有多余的存在,纵是一面之缘,庄不识曾将他归为受害者。
最初他到副本空间试炼,庄不识常被空间角色人畜无害的表象蒙蔽真相。刚刚笑面人转瞬扒开面皮,显出腐朽的真面目,就能直击庄不识要穴,像闯入者是他们憎恨至极的仇家,啖其血食其肉,让他困在这里承受加倍的折磨。
“孤”道:“人一旦脱离了躯壳,便没了善恶的界限。成鬼是最大的恶念,不再有人的廉耻道义,他们为了自己的目的存活。”
庄不识反问:“因为人的爱恨执念成鬼就不能看作人了吗?他们某一刻表露善意,在他们尚有人性的那一刻出手,等同扼杀了他们的人性,反责问他们不该成鬼。为了万分之一的可能抹掉他们所有的可能,不是另一种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