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江庆之望了过来,荏南脸上荡漾出了笑,灿烂得仿佛从来没有受过伤,她又问了一次那个问题:“大哥,我好看吗?”
江庆之知道自己不该答的,从他交出她的手的那一刻,从更久以前,就不该答的,可还是说了:“好看。”
荏南往床边迈了一步,歪着头用天真而温柔的语调说:“那今夜,我做你的新娘子好吗?我连嫁衣都穿上了,你给我准备的嫁衣。”
江庆之用手抵着太阳穴,说不出话。
荏南轻轻抿了抿唇,继续说着:“每年生日你都会让我许三个愿望,然后偷偷帮我实现,可我每次都只说两个愿望。我许过公主裙,许过每天吃一块草莓蛋糕,许过一个月可以不用做拉丁文作业,还许过其他许许多多的愿望,都实现了,现在只差一个。
既然注定是分离,那么至少今夜让我做你的新娘子吧。这就是我从小到大一直没有变过的第三个愿望。
若从来没有拥有过,我这一生大概会放不下。余生那么长,你总得给我机会让我忘了你,好好成为别人的妻子、母亲。为了我还能够好好去爱别的人,去过幸福快乐又安稳的一生,你帮帮我吧。
辛德瑞拉也有一晚和王子跳舞的机会,你今晚还没和我跳过舞呢。”
她眼中闪动着泪光,却笑得无忧无虑,一滴泪落了下来,她也随它去,仍然笑得很美。
江庆之的头越发痛了,视线也越发无法集中,只能看见半明半晦中荏南的泪痕耀着一点光,仿佛被蛊惑,他朝那唯一的光源而去。
“别哭。”
“别哭,我的囡囡。”
荏南的脸被泪水打湿,微微发凉,呼吸拂过眼睫,让人觉得发痒。
她最后流了一次泪,不顾一切地抱住他,紧紧地抱着,汲取大哥身上的温暖。终于如她所愿,江庆之也回抱了她。
白纱下的脚尖离了地,足背擦过床沿,留下如微澜的纹路,修长的手臂穿过腿弯,荏南被江庆之抱在怀中。
一只手穿过夜雾一样的发丝,擒住荏南的后颈,让她更深地扬起头来,动弹不得。
他的尾指抵在她后颈一颗朱红的痣上,指尖在那颗痣上细细碾着,那颗痣极细,仿佛血点,从来被掩藏在发丝间,只有最亲密的人才会知道。
手掌延展开来,拇指拂过下颌,将她托着按向自己。
“别动,囡囡。”
夜风拂过窗外的葡萄藤,如同恋人的低语一般,被风送到了露台上,而就在不久之前,有人在这里听过葡萄藤叶的声音。
“囡囡,你真的不怕?”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不怕逼疯大哥?”
“我不是囡囡,我是荏南,江荏南。”她侧首认真地问,“你确定那药和酒一起服下不会有问题吗?”
“不会伤害身体的,那只是放大些酒的作用,让人更加松懈,并没有致幻的功效。”
他转头看着她的眼睛,笑着说:“有你,便足够了。”
一切爆发都有片刻的宁静。
一切死亡都有冗长的回声。
天际翻了一痕鸭蛋青,逐渐混了点淡金进去,有片红越来越耀眼,终将天色点亮。
光还未照到这间卧室,半昏半明中仍是那一片狼藉,有几根羽毛从枕头里钻了出来,被弯折成破碎的模样,一根夹在铺散开来的头发上,黑白分明。
蜿蜒的发丝如水满溢在雪白的肌肤上,搭在她的肩头,还落了一缕盘着纤细的锁骨。
剩下的发丝全散在她枕着的胸膛上,荏南静静地伏在大哥身上,耳朵贴着他胸口。
扑通……扑通……
她数着心跳声,嘴里默默念着秒数,等到了六十,算了下,还好,没有什么异常。她还是有些担心药和酒一起会不会出什么事。
数完他的心跳,荏南支起下巴靠在他身上,静静地看着他半隐在黑暗中的脸。
他现在如此平静,眉头不再皱起,双眼紧闭,在药物和酒的作用下睡得极沉,他额头上的汗珠早已干了。
她平日里只敢悄悄地望着大哥,有时被他发现了,便会甜甜地笑一笑,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大哥总是能发现她,却也总是任她看。
她要看着他一辈子,哪怕中途多些波折。
荏南就这样望着江庆之,伴着沉沉的心跳,享受着最后的静谧。
第一缕金色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时,房门突然被敲响了,堂叔母、大姑姐和来吃酒的几个女眷满脸喜气地来叫人去认亲,敲了两下没人回应便开门看看,却见到了这样一幅场景。
一对男女抱在一起,与荏南抱在一起的那个人,不是她刚刚订下婚约的未婚夫,而是江家家长江庆之。
堂叔母一下子便吓得昏倒在地,年轻些的小辈忙着搀扶,又拉不动,慌乱之下只能喊人来帮忙,这事便这么闹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