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晃晃冷飕飕日头当空,映人间一隅闹戏。
落后是泰王爷领着做主,庞指挥使拿人回城,至于隐王妃,她小妹可随父亲家去,她不成,只有跟随隐王回府。
路上隐王爷一如既往的关怀备至,马鞭丢下,陪王妃乘马车。
车辚辚马萧萧,反衬车内安静。
约摸快进城门,李怀雍告云箫韶:“没听你说,你今日给小姨送行,倒巧。”
他一句似乎无心,可云箫韶哪个坐得住。
她是不忍筝流独自赴险,也想着给徐燕藉的罪名加加码,因此今日同行。她不怕旁的,最怕从李怀雍嘴里听见“倒巧”、“巧了”。
世上只有两种人信事有巧合,其一心思洁净,无瑕如满月,不闻世间阴司人心险恶,其二心思昂扬,轩然如朝阳,即便尝尽险恶也可尽照,心底存一丝光明。
李怀雍不是二者任一。
他不信巧合,又会如何?怕不是掘地三尺,挖出这等巧合是谁人所埋。
今日这事,他会挖么?
不,不。
心虚?
云箫韶镇定,不该她的心虚,作恶的是徐燕藉,企图遮掩的是李怀雍,怎轮到她心虚。
如此心定,云箫韶冷然道:“王爷打他便了,何苦当着我姊妹的面儿?血剌剌样子,筝流才几岁,看得?”
又说:“王爷打的什么主意?你打他,我每怨不得他的?诚如筝流所言,今日这节,我与徐氏,不死不休。”
她张着眼睛坦然迎上李怀雍目光,脸上不是旁的,作得十分委屈发怒模样,李怀雍无声注视她。
那目光幽幽,说怒气全无半分,说审视则实打实全是审视。
第37章
他看任他看, 云箫韶不避不让,怒目而视。
少一刻,李怀雍气势一松, 伸手来拥她, 叹道:
“别气, 仔细气坏身子, 是我的不是。”
她不肯入他怀,要推他的手。
该有的,她心里门儿清, 此时倘若心虚, 那才真正露马脚, 该有的即是这般, 恼他。
这一推,推拒也有,多的更是十足小儿女情态,浅嗔轻怨赌气一般, 这一下兜揽了, 李怀雍唇边含笑:“你埋怨我罢了, 打我你也手疼,何苦?我替你打便了。”
说罢左手掌心朝上,伸出右手狠命抽打两下子,云箫韶去捉他的手, 他顺势将轻轻拥住, 云箫韶撇过脸儿:“你须依我, 此番再不许替姓徐的遮三瞒四, 再如今日藏头亢脑,你只等我讨你一纸休书, 再不搭理你。”
李怀雍说那不会,又说:“他姓徐,我母后的徐,即便我有心讳饰,慈居殿也饶不了他。”
又长长一叹:“箫娘,是我对不住小姨。我没想徐燕藉真如此上不得台面,竟然起的这等强盗心思。若知他真面目,我断断不愿小姨说与他做亲。”
只说如何配得,又说小姨受苦,翻来覆去没个完。
云箫韶哪个听信他,如今他倒松口了?从前怎不听他这般说,这是见着这一门亲事万成不了,打量别亲家做不成反倒成仇家。
好听的,讨巧的,他才说一嘴。
嘴脸。
云箫韶垂着眼睛,李怀雍只当她不虞,只觉她脾性儿不比上辈子,眼瞧养得大,讨好说句话恁地难。不过种种苦思焦心当中,李怀雍生生品出一丝儿不知那来的舒爽,一句一句裹蜜粘甜话语劝哄出去,他凤儿老实坐他怀中听着,间或眼角儿羞恼一般的风儿瞟他面上。
一时他叫想起绿绮主人赋,长眉连娟,微睇绵藐,色授魂与,心愉于侧。长卿大才,写尽有情人兜连眼风,今日他始知个中意味。
夫妻二个归府无话。
不过心机深沉如李怀雍,有一件没算到。
他言道徐燕藉这桩事宫中必有干预,皇后必不好保,冯氏必不轻饶,可老话说得好,随何也有张舌日,陆贾也有受欺时,这一回李怀雍算漏这一桩。
说先头年前云箫韶往徐皇后跟前递话,撺掇两个小徐氏在皇后宫里学规矩,原本婆媳两个心照不宣,这是给李怀雍选的人,徐茜蓉也道如此,还生受老大醋气。
没成想,青鸟不落在梧桐树,这两个小徐氏,另有造化呢。
说学规矩,三学两不学,竟然从正阳宫学到清心殿,还没出年节宫中传出消息,尚功局连接两场册封的恩旨排场,宫里多出两个主子娘娘。
尤以二女当中年小的一个,名叫茜娥的,为得宠。
说这仁和帝,管她是哪个侄女儿,管她论辈分还要喊他一声姑父,直要来身边伺候,旬余没出她的寝殿,巧笑茜两犀,美目扬双蛾,亲题的梁武帝《子夜歌》悬在殿中,一举封上婕妤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