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日子上,李怀雍做他的腔调样子,专意遣人去接,又来对云箫韶说,他今日城外庄子有事,不在府中,说她只管与母亲好聚,不拘时辰规矩。
云箫韶不咸不淡答了,叫画春送他出去。
他出去,她精神起来,传来茶案瓯子,亲自起来筛茶,没使画春顿茶。
画晚打帘子引杨氏进来,瞧见她这精气神儿好着,不由抚一抚胸口道一声阿弥陀佛,又说:“我的儿,说你病了,又不要他二姐来近身,看唬我一跳。”
且说呢,大约是是不跟李怀雍一方屋檐底下,又看见母亲,病气扑似的驱散大半。
娘儿两个说几句闲话,杨氏看着画春笑:“这孩子眼见是个伶俐人,你倒有好眼光。”
正经算画春是还没给杨氏磕过头,听见夸连忙望跟前拜:“奴婢见过太太,给太太磕头,娘娘待奴婢如亲闺女一般,奴腆脸,太太往后就是奴嫡亲的姥姥娘。”
杨氏面上大喜,管云箫韶现讨撒金红,封五两银子,又赏头上一枚碧玉簪,欢喜得画春要不的,杨氏说:“你家娘娘家去,长是存埋怨,说家里没有巧手小玉顿瓜仁茶,可见是你养她的嘴叼。”
哪有不明白的,画春称当不得太太的夸,自下去顿茶不题。
她出去,云箫韶笑笑的:“母亲什么话,单门支人。”
“就你机灵鬼儿,”杨氏嗔她,“我非是要支她,只你屋里就她眼生,我有句话不是她听的。”
云箫韶把神色整了,叫画晴两个稍间帘外守,防丫鬟不知情大剌剌进来,问是什么话,杨氏道:“你父亲月前的信儿,提早启程,年底前保管回来。”
“已北上家来?”云箫韶一惊,“任上不满怎能提早归家?”
杨氏叹口气:“可是说呢,寻常必不能成行,你父亲怕不是得着圣上密旨。”
这一说,云箫韶体省母亲的一声叹息。
密旨南去,算日子,那会子仁和帝还没病,李怀雍还好端端当着太子,那时仁和帝有要紧话要传云箫韶的爹,如今时移势易,快风打吹着案上无人看的册子,翻过不知多少篇儿,这句要紧话圣意还想对父亲说么?
云箫韶安母亲的心:“是福不是祸,父亲只要专心办差,无贪私无纳赂,挂落总也吃不到咱家头上。”
唉,她自然知道仁和帝一生信重父亲,从不因李怀雍的废立另眼相看,奈何母亲不知道,这话也不能拿出来直说,怕不要当她发癔症。
看母亲忧心样子,云箫韶心里揣的徐家那一档子事儿,少不得暂咽下,没得雪上加霜给母亲添忧心。不过既父亲就要回京,那也不急,筝流的亲事总归也要等到父亲回来拿主意,到时再慢慢告诉二老知道便了。
谁知听见她事不关己语气,杨氏更叹气:“如今王爷这境遇,你看也养好身子给添添喜事不是?怎平白又病了?”
又说:“兴许圣上看孙子面,你夫妻二个也能早回东宫。我儿,你也瞧见他表姑娘上蹿下跳样子,你肚里根蒂要早落下来,你还怕什么?”
我怕,就怕我生养他的孩儿,一辈子要与他绑在一处,永无重见天光之日。
可母亲目光殷殷,一味担忧的不是旁的,是云箫韶的处境,怎好驳她?面上云箫韶只说:“怎急来,我且养着吧。”
她的叹息去乘秋风,吹到冬是寒凉,未知何时才能吹到春暖花开日。
第28章
李怀雍为人, 嘴里几句虚几句实谁摸得准,可有句话他不是胡说。
慢说搁在本朝,就是前朝、就是再望前数完三皇五帝, 哪一朝哪一代的太子妃有和离之说?如今成了亲王妃倒些儿有望, 可一样是离经叛道, 唐突开口看吓着母亲。
揣着这般思量, 云箫韶按下满怀心事,只与杨氏家常。
说起她前儿抄经,腕上累, 成日站着弯腰也是累, 杨氏说:“知你都不缺, 家里的行赶巧进有上好的杜仲, 制成黄金膏你也敷一敷。”
云箫韶想起温嫔的情谊,面上微微带笑收下,口中道:“不打紧,不过抄经打蘸, 哪就娇养成样子。”
又听杨氏道:“按说太后也是, 哪有这样为难人的。”
云箫韶心中一动:“怎么, 外头都知道我每奉太后的命在钦安殿抄经?”
“可说呢,”杨氏十分顺气人,此时忍不住也含三分不忿,“满京里都在传, 太后先头兴甚么红绡梨案, 在宫宴上掀起好大风波, 将你的身子骇流了, 如今又为难你害病。”
这两件儿,云箫韶若有所思, 自古没有无源的水,水上也不载没蒿的船,能从宫里传出去的话都不是白传的,是哪个,把前后没搭联的两件事撺成一件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