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云家满门抄斩,云箫韶殒命,朝中民间没少议论,说新帝待手足、发妻、岳丈一家俱是薄情寡恩,徐太后哪个坐得住?似乎有意要拿李怀商的亲事弥补,好叫天下人瞧瞧,李怀雍是个友爱的君王。
可李怀商不愿意,上表只说皇考先去,国礼有丧,不宜娶妻。
先头李怀雍打量这个兄弟,别是心有所属,或者女方身份差着些?因此经年没有立王妃,遂派人探查,预备成全。须知在李怀雍与冯氏争储时,李怀商没少帮衬他,他记着这份情。
可手底下人查明禀来,说泰王爷府上并无嬖宠。
他召李怀商亲自问,犹记彼时李怀商面上无波,目光低垂,只说无意,后来徐氏被发罪,徐太后幽居,也就没人再提这茬。
万没料到,李怀雍手中笺子捏得纸缕稀碎,说他这兄弟缘何帮扶,缘何不娶,关窍在这儿。
他非是帮他,是帮她,是帮云箫韶。
怪不得怪不得,李怀雍恍悟,怪不得他登基之后李怀商挂冠南去,不愿为新朝效力,原来都是为着云箫韶。
善,李怀雍森然冷笑,箫娘没这个心,他这个好弟弟,可不一定。且把冯氏这椿料理妥当,再来好好计较计较。
……
梧桐苑。
徐茜蓉哭道:“太子妃娘娘,奴先有不敬,你且记奴的,一切都是奴的罪,求您万勿与表哥置气,劝他一句罢!”
说罢她插烛似的一拜,云箫韶瞧着,倒比以往哪一回都心甘情愿,她心高气傲从前决计不肯自称一声奴的,如今也勾了,哭的神情也真真儿的,掏心窝的真挚。
又听她求告:“姑母说话也不好使,父亲也劝不听,如今只有娘娘能劝得,承望娘娘大人不记小人过,奴全家上下奉力举首,记娘娘的恩德!”
云箫韶叫她起来,她哭得楚楚可怜:“宫中姑母还盼着回话,劳娘娘费心。”云云。
她出去,云箫韶装模作样望崇文殿转来,问李怀雍这话怎么回。
李怀雍似乎正忙着,案头的条陈笺子几尺厚,堆烟积云,一案的浩渺中他抬眼,定定道:“你且告诉母后,以退为进,有冯氏吃挂落的时候。”
云箫韶不动声色,假作关怀:“看来司天监有冯氏党羽。”
“凤儿,”李怀雍温言,“你安心,你我都知,这一遭是迟早。”
云箫韶头儿轻点,是呀您想得开就好,这可是您自跳入咱这彀中。
面上只顾平平,她话锋一转又问:“陛下的病是冯氏所为,这话也说?”
“说,”李怀雍道,“那日事发突然,母后难免急躁,后头我说过,舅舅也说过,她心里有数。”
行,云箫韶依言进宫回话。
比及见着徐皇后,果然态度与前大不相同,沉稳有余的中宫调性拿在身上,见着云箫韶只是叹气:“也不知你父皇的病怎样才能见好,念经祝祷还要你上心。”
云箫韶一锤子直捣:“是病还是药,疾病有天时,人祸说好就能好。”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云箫韶又道:“因此殿下说暂避其锋。不作出些儿样子,陛下的病管是好不了。总要防冯氏狗急跳墙,万一陛下真有个山高水低,如今慢说朝中冯氏党羽遍布,就是清心殿内外,宫中内外,她们姑侄手底下人合围包揽,铁桶也似,殿下并无胜算。”
徐皇后面上稍晴又转阴:“太子之位得来不易,只怕卸去容易封回来难。”
云箫韶道:“殿下自有章程,咱们唯不拖累便了。”
话说其实,这句话传到,云箫韶恨不得立时告辞。
可惜徐皇后并不遂她的愿,拉着她又说起旁的:“算你娘家父亲今年到任?”
云箫韶只说:“是,只是交职文书,再有路途遥远,真到京只怕要往明年开春上数。”
“嗯。”徐皇后一脸若有所思,说几句你母亲独自在府中支撑,这么大一家子,也是艰难,言语间体恤非常。
又说:“都是冯氏一起子贱人闹腾,本宫实劳心费神,竟是昏头,没多与亲家走动,你多上覆母亲,回头事了本宫再请她进宫来坐。”
云箫韶应下,心里觉着有诈,徐家人惯是无利不早起,没得要在母亲跟前献殷勤?再想她说一嘴父亲,再想想李怀雍如今处境,云箫韶心里明镜似的。
果不其然,徐皇后接着道:“是了,你娘家还有一个妹子是不是?可惜她没到年纪,不及进宫来见,本宫倒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