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大娘笑得眼没缝儿:“要说娘娘的慧眼,那一个上京碧玉仙,可是上京男子汉的心尖尖儿、明月枝儿。”
边上张娘子说:“她叫碧容,要听她琵琶的客要排到夏日里。”
碧容?这名字,云箫韶来回念几遍,心里隐约有个盘算。
只是这盘算,这姐儿倘是个淡薄性子可不成。
因问:“这样的人材,上京又不乏好子弟好门楣,家里妈妈怎不做主嫁了她?白白耽搁在院子里。”
韩大娘未及答话,身后一名柳眉杏眼的妩媚女子道:“她哪个肯把眼儿低着?只瞧着天上哩。”
按身份这女子是韩通判家里妾室,如此拈酸带味一句,看不上这个碧容,云箫韶猜她大约差不离也是这等出身,又猜这碧容也不是一般人。
只是这个女子,她不该插话。果然韩大娘冷脸踅一眼儿,座中太太夫人也都没接话,少一刻,张娘子打发一遛的妾室小大姐儿都出去。
又赔笑:“妾的不是,打搅娘娘的清净。”
云箫韶道无事,转眼想教画晴去打听人,又一想,值什么,她是太子妃。当面儿笑:“教坊司也没这么样儿的好器乐,”又低声拉韩大娘道,“方才那个,要我说他大娘何故给她冷脸?她是什么身份,真要是个良家做姑娘的进来,落下一子半女,大娘才真正要冷脸。”
韩大娘一听,那可是,良家贵妾才干净是催人脑仁儿疼,再看云箫韶眼睛只在那碧容身上,听得弦儿:东宫也怕良家女,太子妃又要贤良名儿。
当即递话搭梯:“要说她们什么愚胸笨怀?再好的琵琶不过是自幼久练的功夫,要妾说,若是娘娘去学,什么天庭上仙音弹不得。”
上道儿,云箫韶微微一笑:“正是说的,我近来心里想着学琵琶。”韩大娘道:“现成儿的女师傅!”
三说两不说,说定韩大娘出面给碧容赎来,悄无声息再由云箫韶带回京城。
情儿是好,喜欢发性儿,作孽的根子恁便宜,咱们给你选一个好的,又上进,名中又带一个容字,一个茜蓉一个碧容,赶情儿是,再好没有。
她脸色好,她是主客,这一宴越发地宾主尽欢,俨然一派其乐融融。
可话儿自古来说,好花不常开,好酒不常醨,乐极就要生悲。
恰似一阵乌云旋卷,望月楼酒正酣歌正靡,忽然一旁石山上哗啦啦奔出一队乌衣人,个个儿面戴黑面巾,手持宽口大刀,不由分说望楼中袭来。
打头一个,手起刀落,千户所的侍卫活像纸糊的,登时鲜血如注委顿在地,死在刀下。
不知是谁,憋声怪气大喝一声:“有刺客!”
第14章
刺客?
青天白日,望月楼周遭五里地清个干净,千户所围个囫囵,哪儿来的刺客?
乱乱地忙,大小官员相继失色,他们攒的这宴!自己身家性命倒在其次,可太子驾但凡有个山高水低,实吃不得兜着走,纷纷慌神跌脚,尤其见着楼头,格外勇悍的几名乌衣人冲开侍卫,举的恁大口的刀,奔上楼来!
“护驾,护驾!”张同知好歹存一分长官气度,勉力维系,使近卫看护李怀雍,又亲领着左右千户往楼下探看情形缓急。
女眷这边儿距楼口远着些,也不免心惊脚忙,众妇人簇拥云箫韶远远儿退到栏杆边上。
越过栏杆往下看,瞧一眼却怎的?
只见栏杆外头乌泱泱黑衣人四处聚来,直似黑鳅儿冲积赶海口,没个禁!与千户所侍卫拼杀在一处,白鹤惊飞,珍卉摧折,舞乐班子琵琶倒、筝儿乱,却那伙子乌衣人谁手底下留情?明晃晃都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韩大娘、张娘子面上唬得煞白,相顾皆惊,边上碧容,方才楼上传话说她勾的大运道,贵人瞧上她了,她款步上来磕头,没想到真是贵人,竟然是太子妃娘娘抬举,连忙殷勤陪着说话,因也叫围困在这里。
此时立在云箫韶边上,急惶惶的:“千户所今日循遣侍卫五百,想是能、能拦得住罢?”
能不能的,照云箫韶打量,难。
顷刻间的事儿,恰如爆竹燃火烈马失缰,乌衣人已杀上楼,与侍卫乱做一处,两席当中座屏遭池鱼之殃,哐啷一声看叫撞倒在地,李怀雍、韩通判等搊扶张同知退到内里。
李怀雍沉声道:“着精干人手,向州府传信。”左右千户领命,要亲自带人杀出重围。
他们这一撤出去,李怀雍面前蓦地空出一片,合该有事,几步外一名乌衣人正结果手上,竟然瞅着这空档横错越来!边上张同知、韩通判等立时慌了,“殿下!”“太子殿下!”,众女眷也惊呼出声。
那人势头猛得很,离不差几步,眼见要冲到李怀雍面上。云箫韶冷眼看着,心头一口气不知不觉遏住,一把抓住近旁谁的胳膊,却不是忧惶是雀跃,只盼乌衣人那刀子再快上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