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你是因为谁,没有徐茜蓉迟早也有别人儿,想说的话说完,云箫韶通体舒畅,只说:“她也是一片真心,如今又有孕在身。”
本想劝一句你好好待她罢了,可转念一想,隐王府里,不对,眼看要是东宫里,东宫里和人做夫妻的又不是她云箫韶,要她多嘴?管你们的。
就想告辞,李怀雍又唤她:“凤儿。”
回首去看,满脸的不舍,满目的愧悔深情。
云箫韶看见,知他是真的舍不得。
料会百感交集,没想只是无意,如过眼云烟,如昨日黄花,她终于见到他的回心转意,她却不再动心。
她轻声问:“那你选,你是要皇位,还是要娶我?”
你去呀,你现去你父皇跟前哭,也许来得及,求他老人家收回成命,从新把我指给你。
只是,你如此游移不定、进退首鼠,你父皇还能安心传位于你?
李怀雍望着她的笑脸,答道:“我选皇位。”
云箫韶唇边笑影儿放大,嫣然笑道:“我就知道。”
又说:“祝你得偿所愿,臣女告退。”
说罢屈膝行礼,转身离开,身影蹁跹,李怀雍简直疑心她是连蹦带跳,好似直奔着花海飞去的蝶儿。
第61章
萧娘脸薄难盛泪, 桃叶眉尖易得愁。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殿里教坊优儿唱的甚么?咿咿呀呀声声不歇。
李怀雍细听片刻,听出是《柳梢青》“九天圆月”。
宫里的弹唱, 功夫挑不出错, 阮筝同调, 笙箫齐奏, 仙乐一般回响不绝。
如此好调子,如此好月色,阖上眼穷尽幻想, 舍一分理智添梦, 方才他凤儿离去时, 有一分别愁么?也有脸薄难盛泪么?眉尖得着愁么?
有的罢。
同时李怀雍内心里又唾弃:甚矣!汝之不慧。哪有的事, 莫自欺欺人。
没有,半点没有,她笑着、跳着,离去了。
她说起“六王爷”时候, 眼光绵邈流溢, 那当中的欣慕和舒怀, 怕她自己都没觉着。她口口声声的、毫无凝滞的“我两个”如何如何,何其自然随意,仿佛长久他两个就是一道上人。
她的目光,她的说辞, 李怀雍都看在眼里。
千言万语, 前世是错, 今生今世, 居然,居然又拱手让人, 还是错。
怎不知你毫无留恋,怎瞧不出你眼中另有热念,因此他答她:我选皇位。
皇位,从前的费尽心机,从前的梦寐以求,到头来不过十年寂寞追思,十年忏懊难当。这辈子李怀雍知道,重来一遭仍是这条路,他自选的至尊之路,将要握在手中的不仅仅是无上权力,还有无边的孤独深渊,上辈子经历过的悔痛将要全部重来一个遍。
可是,无妨。
凤儿,去罢,安心地去,两世纠葛,朕,许你自由,不使你为难。
你要一生顺遂,万勿重蹈覆辙,你要无忧无惧悠然终老。即使是,陪着你的人是他。
李怀雍立在十二分的明月夜里久未离去,独享月色,也独享孤独。
本朝习俗,男方下大聘,除开金银礼金,还有半张男方亲笔的婚书,纳征到女家,收下聘礼,就得由新嫁娘也亲笔回一封婚书。
搁在皇亲国戚家里聘的正妃,就是鸾帖。
鸾帖回去,男方收下,两张合成一张,每人八个字,鸾帖既成,可说是亲事定下的见证,此乃大定。
可这要怎生书,云箫韶犯愁。
这日天朗气清,秋光漠漠,泰王府的婚书送上门,云箫韶铺开李怀商的帖子,绢面凤笺上字端的遒劲刚正:灼灼桃花,载明红叶;新燕尔之,情敦鹣鲽。
云箫韶左看右看,闭闭眼写下几个字。
鸳俦浴羽,良缘永结;鸿雁为传,白首相携。
接着王府的聘礼抬进云府。
大聘绵绵延延,锦缎千匹,白银万两,另有金银玉器,驮甲字画,抬进来就花去小半时辰。云箫韶隐约还听见有马蹄声,说是西域良马足足送来六十匹。她原本从从容容,这会子在屏风后头叫母亲、筝流还有一众丫鬟婆子瞧得,脸直红。
杨氏也在笑,笑着笑着就有些僵住。
一副征礼三十二抬,外头院子里这些,粗粗一扫也已经远超此数,这已经多少抬了?不会是一副半的聘礼罢?须知本朝聘礼以三十二抬为一副,因为仁宗皇帝下过旨意,说聘礼太过是华而不实,劳民伤财,因此寻常人家婚聘常常是半副十六抬,甚至是四一副八抬,也就是权贵人家才会送满一整副聘礼。
可这泰王?这是送来多少?